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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第273章 投名狀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8530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73章 投名狀

  薛蝌與那孫紹祖錯身而過,走出一段這才停步回首觀量,眼見其進了榮國府角門,這才快步離去。

  行不多遠,便到了後街一處茶樓。
薛蝌上得二樓雅間,叫了些許茶點,不過略略等了片刻,便有一老仆匆匆而來。

  見得薛蝌,那老仆打躬道:“二爺久等了,小的路上耽擱了。

  薛蝌沒說什麽,隻揚了揚下巴,那老仆便在對面落座。
薛蝌親自為其斟了一盞茶,低聲問道:“掃聽的如何了?

  那老仆道:“二爺,大體掃聽分明了。
寧國一脈自賈敬死後,隻剩下個薔二爺,承嗣一事又落在榮國一脈身上,這寧國一脈便算是徹底沉寂了;王家那邊廂卻不好說——”

  “怎麽個不好說?

  老仆蹙眉道:“都說王子騰的官袍是用賈家親兵的血染紅的,隻怕賈家親兵盡數發落乾淨,聖人便要狡兔死、走狗烹啊。
不過王子騰後頭還有個賦閑的王閣老,隻怕另有謀算也說不定。

  薛蝌頷首,那老仆又道:“梅翰林如今不上不下,坐館數年,一直不得外放。
且聖人如今重實學、能吏,梅翰林又屢次上書彈劾陳閣老,隻怕這來日前程堪憂啊。

  薛蝌蹙眉思量道:“這般說來,我若提及婚事,那梅翰林——”

  老仆笑道:“二爺自有思量,梅翰林雖瞧不上勳貴,如今卻更瞧不上新黨。
若二爺提及,梅翰林八成就應了。

  薛蝌沒言語,心下思忖不已。
好半晌,眉頭舒展,薛蝌歎了口氣道:“如此,我知道了。

  老仆起身拱拱手,隨即快步而去。

  薛蝌足足到入夜時分方才回返榮國府,方才到得自家門前,就見一高大丫鬟提著燈籠快步而來。

  見得薛蝌,那丫鬟隻招呼一聲便匆匆而過。

  薛蝌立在門前觀量了一眼,來迎的丫鬟便道:“二爺,那是二姑娘身邊兒的司棋姑娘。

  薛蝌頷首,渾不在意進得小院兒裡,那司棋卻提著燈籠尋到了外祖母家。

  入得內中,司棋吹熄燈籠,蹙眉便問:“什麽事兒?
怎地連明兒都等不得?

  內中王善保家的與司棋的母親秦王氏俱在,聞言其母便起身唬著臉兒一把扯過司棋道:“什麽事兒?
天大的事兒!
你外祖母方才偷聽了嘴,大老爺要將二姑娘許配給那姓孫的!

  “啊?
”司棋嚇了一跳,連忙問道:“哪個姓孫的?

  王善保家的道:“還能是誰?
便是那孫紹祖!

  司棋頓時蹙眉不已,秦王氏用力抽了司棋胳膊一下子,急切道:“你這丫頭,都火燒眉毛的,好歹說句話啊,你到底如何打算的?

  司棋想著這般事兒總要問過儉四爺再說,便道:“我能如何打算?
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。

  秦王氏急了,罵道:“我怎麽生了你這般輕狂小浪婦!
走一步看一步,你莫非真真兒要跟著二姑娘一道兒嫁過去不成?

  此時大戶人家規矩極大,尤為看重貞潔。
妾室入家門,須得內外隔絕數月,以觀這妾室有沒有懷過外人的種。
其後大婦打發婆子驗明正身,這才準許其與男主人同房。

  妾室尚且如此,丫鬟也差不離。
司棋這般早早失身的,隻怕前腳入得孫家,後腳兒就得被人給攆出來。

  也是因此,秦王氏才會這般焦急。
罵過一嘴,又道:“我看那儉……那人是指望不上,偏你信了他的話,人家不過當你是個玩物罷了。
你看看這偌大府邸,哪年哪月不打發丫鬟出去?

  那碧痕伱可知道?
之前仗著有幾分顏色,好歹在胡同裡混個花名。
如今染了病,被老鴇丟出門外,沒幾日就死了。
到頭不過一鋪草席卷了,埋了亂葬崗!
我的兒,聽為娘的一句勸,趁著如今還不曾事發,盡快尋個小子配了吧!

  司棋頓時惱了:“哪個小子配得上我?
娘你少胡唚!

  “你!
”秦王氏看向王善保家的,那王善保家的正要開口,司棋便冷笑道:“把我配了小子,能得幾分銀錢?
”說話間自袖籠裡抽出一疊銀票來,徑直砸在桌案上,冷聲道:“配了小子,每日家與人為奴為婢的,又能得幾個銀錢?
五百兩可夠?

  秦王氏還不曾動彈,那王善保家的一把抄起銀票來,仔細辨認點算,隨即笑道:“這是……那位給的?

  司棋傲然道:“我自有打算,大不了尋個由頭髮作一番,被趕出府去就是。
媽媽、外祖母素日裡多掃聽著,有什麽信兒盡早知會我一聲兒也就是了。

  返身點了燈籠要走,忽而又想起什麽,轉頭吩咐道:“二姑娘那邊盡量瞞著,免得知道了又要我來哄勸。

  王善保家的笑著不疊應承:“放心就是,如今這事兒就隻我一個人知道,一準兒不會外傳。

  司棋哪裡肯信?
心下思忖著能瞞一天是一天,左右沒幾日儉四爺便會回來,到時候自有儉四爺拿主意。
因是略略頷首,轉身便提著燈籠而去。

  她一路進得大觀園裡,又到得綴錦樓,進來便撞見小丫鬟篆兒打了熱水來。
篆兒眯著眼笑道:“司棋姐姐,這麽晚是去做什麽去了?

  司棋本就心下氣不順,聞言叱道:“我要去哪兒還要跟你稟報不成?
哼!

  白了篆兒一眼,司棋徑直進了綴錦樓。
篆兒鬧了老大不自在,蹙眉瞧著司棋進了綴錦樓,這才朝著其背影做了個鬼臉:“呸!
還不是跟我一樣做丫鬟?
脾氣倒比姑娘還大!

  抱怨一嘴,篆兒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細布衣裳,又想起司棋一身綾羅,連岫煙姐姐都不曾穿得,心下不由得暗歎,這大戶人家的丫鬟,許是比小門小戶的小姐還要金貴呢。

  那司棋是二等丫鬟,每月足足一吊錢呢,姑娘才幾個錢?

  昨兒大太太叫過去一遭,敘說一通,定下岫煙姐姐每月二兩銀子月例,篆兒也有五百錢。
篆兒聽得此言,頓時雀躍不已。

  不料轉頭那大太太又說,岫煙姐姐與自己用不了那麽些銀子,左右住在二姑娘處,有二姑娘的就短不了她們的,又說邢忠夫婦不易,勸說著岫煙姐姐每月拿出一兩銀子來貼補。

  若單隻克扣岫煙姐姐也就罷了,偏篆兒那五百錢也被克扣了一串錢去!

  入住綴錦樓幾日,二姑娘迎春身邊兒的丫鬟、婆子眼見她們主仆寒酸,伺候起來便愈發不盡心。
許多時候,都是主仆二人能自己就自己來,使喚那些丫鬟、婆子,還要往裡頭搭銀錢。

  篆兒端著水盆愈發苦惱,這大觀園裡吃食還好,好歹每日都能吃到葷腥,就是還要每日家的為銀錢發愁。

  自另一側上得綴錦樓,進得房裡,便見邢岫煙借著燭火正仔細縫補著衣裳。

  篆兒放下水盆,湊過來嘟著嘴道:“姐姐,衣裳破了怎地不找園子裡的針線上人縫了?

  邢岫煙用貝齒咬斷細線,笑道:“使喚針線上人少不得要幾百錢,咱們啊,還是能省則省吧。

  篆兒悶頭眨眼,憋著鬼主意。

  邢岫煙好笑道:“又打什麽鬼心思呢?

  篆兒便湊過來坐下,扯著邢岫煙的胳膊笑道:“姐姐,那位李大……李伯爺早前可是說過,若咱們遇了難處,可徑直去尋他。
李伯爺可是財神啊!
也不指望旁的,姐姐說我去求了李財神,多了不敢說,至少也得給了三五百銀子吧?

  有了銀子,姐姐就不用這般辛苦了。

  邢岫煙頓時闆起臉來教訓道:“李伯爺當日不過隨口一說,再說那些河鮮又值幾個銀子?
你去挾恩圖報,豈非讓人瞧不起咱們?
篆兒,人活一張臉、樹活一張皮,什麽時候都不能丟了臉皮。

  篆兒嘟囔道:“臉皮是有了,可肚子又如何?

  邢岫煙道:“難道還餓著你了不成?

  篆兒就道:“我看二姑娘身邊兒的司棋姐姐,去小廚房裡都是使銀錢來點菜。
咱們不使銀子,什麽可心的都撈不著。

  邢岫煙就道:“人心不足蛇吞象,如今有菜有肉的,莫要再得寸進尺。
你再這般說,我可留不得你了。

  篆兒頓時道:“我不過是為姐姐叫屈,我自己如何都好說。

  邢岫煙搖了搖頭沒言語。
仔細將補過的石榴裙疊放好,心下忽而記起蟠龍寺下那位貪圖河鮮的少年官人。
恍惚一陣,又暗自搖頭。

  今時今日,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竟陵伯,再不是她能隨意攀扯的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瀟湘館。

  這日清早,黛玉用過早點又去榮慶堂陪著賈母說過一會子話兒。
因她去的早,便將一切看在眼中。

  寶釵沒來時,賈母待寶琴雖也好,卻總越不過她這個外孫女去;待寶姐姐一來,老太太待寶琴頓時又熱絡了幾分。

  趕上早飯送來,老太太打發了眾人各自回去,獨留了寶琴一並用飯,還親自給寶琴夾了幾枚豆腐皮包子。

  那寶姐姐雖一直嫻靜有加,可瞥向寶琴的眼神兒已有幾分不善。
黛玉看在眼中,頓時心下明晰,敢情外祖母此舉是故意要氣走寶姐姐,倒不是真心疼愛寶琴。

  黛玉頓時心下稍寬。
寶琴來的這幾日,賈母一個勁兒的噓寒問暖,將其捧在手心裡,便是黛玉心中都有些吃味。
如今明了外祖母所想,那先前的吃味便煙消雲散。

  回返瀟湘館用早飯時,黛玉不禁暗歎,還是小時好一些,不用想那般多旁人的心思,簡簡單單的多好?
轉念又想,若隻是小時候,隻怕便沒了儉四哥。

  想起李惟儉來,黛玉心下惦念不已,也不知儉四哥此行順遂否。
正思忖著,紫鵑便來勸說多吃一些,隨即雪雁瞥見外間人影晃動,緊忙迎了出去,繼而嚷道:“姑娘,大奶奶來瞧你了。

  黛玉緊忙放下碗筷起身相迎,到得門前果然就見李紈領了素雲而來。

  黛玉便笑著屈身一福:“大嫂子怎地來了?

  二人邊說邊往裡走,李紈就扯了黛玉的手兒笑道:“好不容易休沐一回,就想著來你這兒瞧瞧。
喲,還不曾吃完早飯?

  黛玉道:“今兒吃的慢了些,不過也吃好了。

  她心下暗忖,大姐姐李紈向來都極有分寸,料想此番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,因是便將其餘丫鬟、婆子打發了,又命紫鵑、雪雁撤下飯食,與李紈在廳堂裡落座了。

  李紈問過素日飲食,又說過一會子閑話兒,忽而道:“素雲,剛好紫鵑也在,你不如求了她學打絡子。

  素雲頓時笑道:“奶奶說的是。
”說著轉向紫鵑、雪雁,笑著道:“我昨兒想著給蘭哥兒打個絡子,不想卻生疏了,怎麽打都打不好,正要求你們幫襯呢。

  那紫鵑也是心思通透的,當即笑道:“還當是什麽呢,不過是打絡子,素雲姐姐瞧一眼便會了。

  說罷當即引著素雲、雪雁出了正房,到後頭耍頑去了。

  黛玉喝了些暖胃的棗茶,眼見四下無人,便低聲道:“大嫂子可是有話與我說?

  李紈笑著頷首,道:“這大嫂子聽著生分,不若跟儉哥兒一般叫我大姐姐就是了。

  黛玉小吃一驚,頓時臉面羞紅。
心下明了,這般事兒李惟儉定然一早兒就告訴李紈了。

  她心下雖羞赧,卻也羞答答叫了聲:“大姐姐。

  李紈頓時喜得連連頷首,壓低聲音嗔道:“儉哥兒也是的,這般大事瞞得死死的。
錯非母親前回來京,還不知儉哥兒要瞞到什麽時候兒呢。

  黛玉趕忙道:“怨不得儉四哥……我父親也是為我考量。

  李紈歎息道:“陰差陽錯啊。
若我母親早知此事,也不至於急切間……不過好在是雲丫頭,知根知底兒的,也沒什麽壞心思。

  黛玉就笑道:“雲丫頭性子爽利、耿直,鬧了別扭、紅了臉兒,也是轉頭兒說過了就好。

  “是呢是呢。
”李紈繼而道:“算算妹妹要到明年臘月方才除服?
可與儉哥兒商議何時請旨了?

  黛玉便道:“總要及笄才好說旁的。

  李紈思量著道:“要我說,也不必拘於及笄與否。
林鹽司什麽心思,儉哥兒也與我說了。
待妹妹除了服,不妨先請了旨意,儉哥兒那般掛心,何時圓房還不是妹妹說了算?

  黛玉頓時羞不可抑、連耳根子都紅了,忙道:“大姐姐,再這般說我可接不下去了。

  李紈便笑道:“陰陽調和,左右妹妹總要經歷這一遭的。
”頓了頓,盤算道:“這般算來,妹妹總要十五年方才能過門,雲丫頭又小一歲,說不得還要遲上一年。
哎……”

  眼見李紈歎息,黛玉低聲問道:“可是有什麽不妥?

  李紈苦笑道:“妹妹也知,我這弟弟在京中兩房就隻剩下他一根獨苗。
母親前番來京師,也是想著開枝散葉,這才張羅著為其求親。
隻是妹妹與雲丫頭都這般年歲,子嗣一事說不得還要等上幾年。

  儉哥兒……又是個不肯消停的。
前番去青海,我與母親便提心吊膽,好在菩薩保佑,總歸是平安回返。
可若有下回……”

  “大姐姐的意思是?

  李紈便求肯道:“儉哥兒府上那秋芳年歲也不小了,當姐姐的求妹妹一事,可否……可否讓秋芳誕下子嗣啊?

  黛玉便紅著臉兒道:“這般事,儉四哥自己拿主意就是……”

  李紈笑道:“若不得你準許,他哪裡肯要子嗣?

  是了,那傅秋芳過門數年,一直不見動靜。
原是儉四哥不想惹得自己不快。
黛玉心下熨帖幾分,隨即便道:“大姐姐不妨回頭兒與儉四哥說了,就說我並不在意這等事兒。

  李紈頓時大喜過望,扯了黛玉的手兒笑道:“好,好,有妹妹這句話就好。
妹妹放心,儉哥兒斷不會犯下寵妾滅妻之事。
若果然冷落了妹妹,我頭一個就不答應!

  黛玉愈發羞赧,隻別過頭去,聲如蚊蠅道:“儉四哥……不會的。

  李紈觀量黛玉神色,見其果然不甚在意,這才略略松了口氣。
她這邊廂說通了黛玉,就看那邊廂王熙鳳能不能說通湘雲了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“哈?

  湘雲眨了眨眼,眸中懵懂褪去,面上轉眼紅雲漫步。

  王熙鳳咯咯笑道:“都下過小聘了,怎麽這會子還羞上了?

  “我……我我——”湘雲腦子發懵,這會子話都說不利索了,半晌才道:“我又不管這些。
總不能來日叫我來帶孩子吧?

  王熙鳳就道:“就算不帶在身邊兒,來日那孩兒也要喊你一聲母親呢。

  “母親?
”湘雲心下愈發古怪。

  去歲還不曾想過這些,今年定了親事不說,轉眼就要當娘親了?

  “探春與環哥兒不就是?
”頓了頓,王熙鳳勸說道:“儉兄弟孤苦伶仃的,其伯父、伯母又遠在金陵,也不知為此催問多少回了。
大嫂子實在耐不住,又不知如何開口,這才尋了我來問雲妹妹。

  “我,我都行。

  王熙鳳就道:“雲丫頭性子爽利,不是個小氣的。
我想著你也不會反對。
如此,我這就去尋大嫂子回話兒?

  “嗯。
”湘雲悶著頭點了點小腦袋。

  王熙鳳禁不住揉了揉湘雲腦袋:“這丫頭,再過二三年也要為人妻、為人母了呢。

  說罷,王熙鳳起身,也不用湘雲相送,徑直領了丫鬟去了。
湘雲便蹙眉煩惱著待在怡紅院書房裡,雙手撐著下巴,透過紗幕看向窗外,隻覺得方才一切都虛無縹緲。

  成婚、生子,本道這些離自己極遠,不想如今便要思量這些了。

  過了一會子,翠縷笑著進來道:“大姑娘,琴姑娘打發人來借那自行車了,姑娘可要一並去耍頑?

  湘雲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:“你把自行車送去吧,我就不去了。

  翠縷觀量其神色納罕不已,湊過來探手撫額,卻被湘雲閃過。
翠縷便道:“古怪,姑娘又不曾生病……可是方才二奶奶說過什麽?

  湘雲點點頭,又趕忙搖了搖頭,轉而道:“翠縷,你說來日我若成了婚,還能如現在這般自在嗎?

  恰此時映雪進來,聽得此言便笑道:“若說旁人我還不知,可瞧瞧儉四爺兩回給姑娘送了什麽來。
我估摸著啊,來日姑娘過了門兒,隻怕想要月亮,儉四爺都不敢摘了星星回來呢。

  翠縷笑將起來,湘雲思量半晌,好似果然如此?
於是也笑了起來,於是心下的煩惱拋諸腦後,起身道:“走走走,我去教寶琴如何騎車!

  主仆三人推車出得怡紅院,方才轉過假山,就見探春與翠墨一對兒主仆停步假山後的石橋上,探春抹著眼淚,翠墨正勸說著。

  湘雲最好打抱不平,見得如此,又怎會袖手旁觀?
將自行車丟給映雪,湘雲快步而去,到得近前便問道:“三姐姐怎地在這兒哭鼻子?

  探春隻是搖頭不語,翠墨便蹙眉道:“還能為何?
又是因著姨娘!

  翠墨忿忿不平道來,卻是賈環昨兒與丫鬟耍錢,又輸了一串錢。
今兒一早說漏了嘴,隻推說丫鬟們耍賴哄他銀錢,趕巧探春來看趙姨娘,趙姨娘便逼著探春去幫賈環將那一串錢討回來。

  探春是要臉面的,哪裡肯?
推脫不過,到底自己掏了一串錢補給賈環。
可即便這般也不得好,很是被趙姨娘尖酸刻薄了一番,又提及上回探春給寶玉納鞋,卻不曾給賈環做過鞋子之事。

  探春氣惱不已,與趙姨娘吵嚷了幾句,待進得大觀園裡,越想越委屈,忍不住便哭將出來。

  湘雲原本義憤填膺,可聽完緣由,頓時歎息一聲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再如何,那趙姨娘也是賈政的妾室,從探春這兒論也算半個長輩。
且人家母女之間的齟齬,她又怎好摻和?

  因是隻能湊過來勸說探春兩句,心下暗忖,攤上趙姨娘這般的母親,還不如沒有母親呢。

  正待此時,遙遙便見寶姐姐快步轉過沁芳亭,朝著薛姨媽小院快步而來。

  寶釵見得湘雲勸慰著探春,雖心下急切卻也停步來問:“三丫頭這是怎麽了?

  湘雲便道:“還不是因著那趙姨娘?
”當下長話短說,將那趙姨娘的不是說了一通。

  寶釵聽罷,蹙眉道:“的確有些過了,三妹妹何不與太太說說?

  探春悶著頭沒言語,寶釵便勸說道:“你到底年歲還小,總不能一直憋在心裡。

  探春哪裡敢與王夫人說?
若說了,轉頭王夫人教訓過趙姨娘,趙姨娘回頭兒又來尋她不是,如此往複,豈不是惡性循環了?

  寶姐姐歎息一聲:“罷了,總歸是母女之間的齟齬,雲丫頭你先勸著,母親尋我有急事,待回頭我再與你們說。

  湘雲點點頭:“寶姐姐快去吧。

  寶釵頷首,隨即起身快步到得大觀園正門,那東側便是連通薛姨媽院兒的角門。
寶釵領著鶯兒入得內中,遙遙便聽得薛姨媽驚道:“蝌哥兒,到底怎麽回事兒?
梅家為何退了婚?

  寶釵緊忙快步入內,便見從弟薛蝌蹙眉坐在下首,母親薛姨媽面上滿是憂慮。

  與薛蝌彼此見過禮,寶釵便陪坐一旁,就聽薛蝌說道:“還能如何?
如今家道中落,梅家本就存了瞧不上的心思。
侄兒前回登門,那梅家便不冷不熱,一句也不曾提及婚約之事。

  薛姨媽納罕道:“你可曾與梅翰林說過,寶琴如今被姨娘收做了乾女兒?

  薛蝌苦笑拱手道:“伯母,侄兒不提此事還好,提了此事,反倒被梅家人痛罵了一番。

  “啊?

  一旁的薛蟠拍案而起:“姓梅的欺人太甚!
真當我薛家是好欺負的?

  薛姨媽呵斥道:“你給我坐下!

  寶釵趕忙攔住:“哥哥不急著惱,總要問明了緣由才好說話。

  勸住薛蟠,寶釵看向薛蝌道:“蝌兄弟,那梅家人如何說的?

  薛蝌苦著臉道:“也不知梅家人是從何處掃聽的,得知姨娘收了寶琴做乾女兒,老太太又恩寵有加,留在房中照看,梅家人便說……說……”

  薛姨媽道:“說什麽啊?

  “說親戚情分哪兒會如此?
隻怕此舉是在養童養媳。

  “啊?

  薛蝌咬牙道:“又說賈家門風敗壞,寧國一脈隻門口的倆石獅子是乾淨的,榮國府也不遑多讓。
那寶玉見天混跡脂粉堆裡,又頗……好男風,再是青白的女兒家進了來,隻怕也髒了。

  “這——”薛姨媽聽得瞠目結舌,納罕道:“那梅翰林就不怕得罪榮國府不成?

  寶釵總比薛姨媽有些見識,知曉今時不同往日,且賈家能為都在軍中,那梅翰林可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,賈家再如何能為,又豈能管得著人家?

  因是便道:“梅翰林清流出身,風骨傲一些也是有的。

  薛姨媽還不曾緩過來,隻道:“那寶琴的婚事……就吹了?

  薛蝌惱道:“梅翰林當著侄兒的面兒撕了婚書,還說那聘禮不用歸還……真真兒是欺人太甚!

  薛蟠聽得又惱了,錯非薛姨媽管束著,隻怕就要領著人打上門去;寶姐姐心下暗自思量,如今賈家勢頹,不想名聲竟然也臭了?
許是那梅翰林一早得知薛家丟了皇商底子就存了悔婚的心思,加之寶兄弟又鬧出這般名聲來,梅翰林借題發揮也是有的。

  薛姨媽這會子心下糾結,錯非賈家強留,薛蝌與寶琴本要另尋住處。
如今倒好,被賈家……寶玉名聲拖累,好好兒的婚事告吹。
這該如何言說?

  當下薛姨媽隻能痛罵了梅翰林幾句,轉而安撫道:“蝌哥兒也莫急,左右寶琴年歲還小,來日我讓姨娘幫著尋一份好姻緣就是了。

  薛蝌垂頭喪氣道:“事已至此、如之奈何?
”說罷起身,拱手道:“侄兒心中煩悶,就先行告退了。

  “哎,去吧。

  打發了薛蟠送走薛蝌,堂中母女二人對視一眼,盡皆無語。

  寶琴婚事本就與她們無乾,成與不成的也不在乎,唯獨事涉榮國府,尤其是牽扯到寶玉的名聲……這讓薛姨媽如何與王夫人說?

  好心好意收了乾女兒,偏生被梅翰林厭嫌了。
王夫人便是知曉了,隻怕除了生悶氣也無可奈何。

  靜謐半晌,寶釵忽而擡眼道:“媽媽還是要與姨娘說說,我想著外頭必是有人壞了寶兄弟名聲。
可常言道‘空穴來風、事出有因’,寶兄弟若自己檢點,又怎會壞了名聲?

  媽媽正好借機勸說姨娘,總要嚴加管束了寶兄弟才是。

  薛姨媽默然頷首,歎息道:“寶玉……名聲怎會這般壞了?

  不提母女二人如何計較,卻說薛蝌被薛蟠送出角門,與呆霸王言語幾聲,薛蝌便悶頭而去。

  出得榮國府,走了一段便有老仆尋來。

  薛蝌朝著老仆吩咐道:“做戲做全套,撒下銀錢,盡快將此事傳揚出去。

  老仆躬身應了,又猶豫道:“二爺,若傳揚出去,姑娘的名聲可就壞了。

  薛蝌木著臉道:“你知道什麽?
妹妹名聲不壞,我又怎好謀大事?

  老仆趕忙應下,隨即快步而去。

  薛蝌停步路邊,思量了半晌,方才長出了口氣。

  他今兒一早去到梅家,主動提及王夫人收了寶琴做乾女兒,又說賈母對寶琴寵愛有加,隨即提及婚約,隻道若不趕早,隻怕便會被榮國府截胡了婚事。

  那梅翰林雖感念薛蝌之父當日資助之恩,可中了進士後也對薛家暗自鄙夷。
薛蝌來尋,梅翰林本待捏著鼻子認了這門婚事,誰知薛蝌竟擡出榮國府來壓他。

  梅翰林清流出身,這些年能為不見漲,可脾氣卻翻著翻的往上漲!
聞言頓時大怒,與薛蝌計較起來。

  一個心下鄙夷,一個存心退婚,二者當即大吵一架。
梅翰林氣急,當場撕了婚書,將薛蝌趕了出來。

  這第一步辦妥,接下來便是第二步——將此事顛倒黑白傳揚出去。
如此,梅翰林再如何分說,也是撕婚書在先;妹妹寶琴名聲有損,卻是受了榮國府拖累,其情可憫。

  到時候正好順勢接了妹妹出榮國府,轉頭兒再送去竟陵伯府……

  薛蝌又思忖一番,眼見並無疏漏,這才暗暗松了口氣。
心下暗忖,就是不知此番送妹妹去李伯爺身邊兒是福是禍了。

  不過既要攀附,總要先交了投名狀再說。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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