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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207.第206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齡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8361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06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齡

  正房裡,甄封氏啜泣不已,絮絮叨叨說了許多,有些前言不搭後語。
李惟儉語態溫和,說道:“甄大娘莫要哭了,母女重逢總是一樁喜事。
可惜甄先生雲遊四方,本官一時間找尋不見,若來日尋了甄先生,大娘闔家團圓,也算圓滿了。

  甄封氏唯唯稱是。

  李惟儉心下感歎,不過三十出頭年紀,看面相卻好似老嫗一般。
這甄家娘子這些年隻怕是難捱。

  思量了下,又道:“料想香菱先前已與大娘說了過往?

  “是。

  李惟儉便道:“那人牙子早已找尋不見,香菱身契就在我手中,待回返京師,本官尋個機會為香菱放良。

  那甄封氏趕忙說道:“此事不急。
英蓮……香菱隨在大人身邊一年有餘,我問過她心意,說願意隨在大人身邊,隻求大人來日給香菱個名分。

  李惟儉聞言看向一旁侍立的香菱,這姑娘雖面上羞紅,卻羞答答地看向李惟儉,一雙秋水瀲灩,內中情意不言自明。

  李惟儉便笑著頷首道:“大娘且寬心,本官早先就應承過,來日總少不了香菱一個名分。

  甄封氏頓時心下熨帖,忙不疊聲的道謝。

  李惟儉心下古怪,可此時規矩便是如此。
妾室的娘家人,哪怕是妾室的親娘,都算不得姻親。

  甄封氏心下卻是另一番念頭。
她與甄士隱原本美滿,先丟了女兒,後燒了家,此後回返娘家備受苛責。
丈夫出家後,隻帶著個丫鬟每日針黹以貼補家用。
錯非其年老色馳,隻怕那封肅還要將其再嫁出去,以攀附權貴。

  貧賤萬事哀,如甄士隱那般的鄉宦都是這般,更遑論尋常百姓。
不說女兒心中矚意,單是這位李大人這般年歲便創下如此家業,若要聯姻,說不得多少江南女兒趨之若鶩。

  十五、六歲年紀,百萬家資,還有世襲的爵位!
這般人物,好人家的姑娘都巴不得做妾,更遑論自家女兒被養作瘦馬,幾經顛沛方才到了李大人身邊。

  事已至此,甄封氏不求旁的,隻求女兒有個名分,來日得了一兒半女的,落地也比尋常鄉宦強百倍。

  又說過一會子話,甄封氏這才告退而去。
李惟儉方才見其半縮在衣袖中的雙手滿是破口,知其這些年過得辛苦,待香菱與甄封氏退下,便叫過晴雯仔細囑咐了一番,又命其尋個大夫來給甄封氏瞧瞧。

  母女重逢本是喜事,李惟儉就怕甄封氏緊繃的一根弦松了,身子再垮了。

  晴雯本就極富同理心,那日母女重逢、相擁而泣,看得小姑娘偷偷抹了不少淚珠子。
聽得李惟儉吩咐,自是不疊聲的應承下來,臨了行到門口,又轉身看著李惟儉道:“四爺總說自己不是好人,我看四爺心地良善,好的不能再好了。

  不待李惟儉反應,晴雯快步行去。
李惟儉怔了下,眨眨眼……自己是好人?
隻怕賈瑞的亡魂有話要說。

  他暗自思量半晌,心下暗忖,他不是好不好的問題,隻是壞的還沒那麽徹底。
不信?
不信就試試阻了李惟儉的路,看他發不發飆就是了。

  晴雯方才去了,琇瑩又蹦蹦跳跳尋了過來。
眼見四下無人,湊過來與李惟儉略略親昵了須臾,便說道:“是了,太夫人說了,那甄大娘身邊兒還有個丫鬟,名叫春桃。

  “嗯。

  甄封氏身邊兒原本兩個丫鬟,其中之人名嬌杏,被封肅送給了賈雨村,如今成了知府夫人。
那春桃顏色隻是尋常,如今也二十多年紀,一直不曾婚配。
錯非吳海寧去的快,過些時日封肅便要將春桃作價八兩銀子賣與村中閑漢。

  那些時日春桃終日以淚洗面,而今逃脫樊籠,自是心有餘悸。
梁氏見其年歲大了,想著家中下人剛好有到了年歲的,便來撮合。
那春桃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,嚇得求到香菱跟前兒,隻求別將其發賣了。

  李惟儉聽得撓頭不已。
他是誰?
會稽司郎中,堂堂大順帝國的二等男爵,江湖人稱李財神啊!
每日想的都是國家大事,哪裡耐煩處置這些家務事?
這會子李惟儉頓時無比想念傅秋芳,有傅姐姐在,這等事哪兒用他費心?

  略略思量,李惟儉就道:“罷了,她不願意又何必勉強?
回頭兒我與大伯母說。
等到了京師,讓秋芳去費神吧。

  琇瑩咯咯笑道:“昨兒我跟晴雯說了,她也是這般說的。

  李惟儉探手將琇瑩攬入懷中,莫看琇瑩身量不高,卻極為實成,腰肢上半點贅餘也無。

  “過兩日咱們就啟程回京師,你這兩天抽空再回家瞧瞧?

  琇瑩就道:“那我明兒再去瞧瞧二姐、三姐。

  二人正說著體己話,忽而聽得外間叫門聲。
琇瑩趕忙起身去迎,須臾帶了管事兒婆子進來。

  那婆子便道:“四爺,榮國府的璉二爺來訪。

  “璉二哥從揚州回來了?

  李惟儉起身迎將出去,邊行邊心下暗忖,也不知此番揚州一行,賈璉拿沒拿到黛玉的婚書……有恩師先前親筆書信,料想林如海不會這般草率吧?
就算瞧不上自己,總要先回絕了自己,才好將婚書交給賈璉。

  可如今林如海病入膏肓,萬一神經錯亂——

  李惟儉略略蹙眉,正是應了那句話:關心則亂。

  他自小院兒出來,自月門進二進院兒,又到得前院兒偏廳裡,進得內中便見賈璉正慵懶坐在廳中,端著一盞溫茶品著。

  “璉二哥,多日不見一向可好?
”李惟儉拾掇心緒面帶笑意遙遙拱手。

  那賈璉笑著緊忙放下茶盞,起身拱手還禮:“儉兄弟此番大展拳腳,震動江南,如今這李財神之名,可謂無人不知、無人不曉啊。

  二人相視而笑,因著實在熟稔,便各自落座了。

  李惟儉就道:“璉二哥是方才自揚州回來?

  賈璉壓低聲音道:“我是方才從姑蘇回來。

  “哦?

  “儉兄弟也知,姑母那嫁妝裡,不少都是田產、鋪面,林姑父眼見時日無多,便遣我去姑蘇先將這田產、鋪面處置了。

  李惟儉心下咯噔一聲。
處置田產、鋪面?
莫非林如海果然病壞了腦子,要將婚書交給榮國府不成?

  眼見其不曾言語,賈璉又解釋道:“林家幾房都是旁支,最近的都在三代開外,且……極不成器。
離京師前老太太就囑咐過,總要將林妹妹再帶回去。
有老太太看顧著,總是放心一些。

  “是。
”李惟儉雖面上不變,心下卻愈發煩躁。

  略略說過揚州、姑蘇之事,賈璉轉而道:“我昨兒方才回返,怎麽聽聞……儉兄弟與甄家起了齟齬?

  李惟儉這會子本就心緒不佳,聞言冷聲道:“甄織造實在托大,欺我年弱,那請柬上的言辭極為兒視。
單我自己也就罷了,我李家好歹也是詩書傳家、金陵望族,若被這般欺辱上門還要腆著臉湊過去,那來日外人如何看我李家?

  “這……儉兄弟不知,這其中定是有些誤會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誤會與否不要緊,左右我與甄家素無瓜葛,經此一遭,料想來日再難相遇。
我就駁了甄織造的臉面又如何?

  “哎呀,儉兄弟,說到底都是老親——”賈璉忽而想起,賈家與甄家是老親,可人家李家與甄家可是素無往來啊。
因是忙道:“——請柬之事,甄大人哪兒敢這般托大?
都是下頭人自作主張。
這些時日,甄大人一直忙著織造事宜,這西征在即,軍中被服可都是金陵織造的差事。
直到前幾日方才理出頭緒,甄叔聽聞此事,狠狠責罰了家中子弟。
又托付我來與儉兄弟說和。

  “嗯。
”李惟儉應了一聲,沒表態。

  真是笑話,這天下是你甄家的不成?
事端是你甄家挑起來的,想說和就說和?

  見其不以為意,賈璉沉吟著道:“儉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,好在看在老太妃的面上,總要將此事揭過了才好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也是為難璉二哥了。

  賈璉笑著道:“愚兄也就這點兒來回奔走的能為了。
甄叔誠心誠意,儉兄弟伱看——”

  李惟儉思量道:“按說本不該駁了璉二哥顏面。
隻是……呵,璉二哥不妨替我傳句話,姓李的與姓甄的既然素無瓜葛,那往後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,攪在一處,說不得再生齟齬。

  賈璉眼見李惟儉心意已決,便不再多勸。
心下暗罵甄家張狂,仗著宮中老太妃健在,行事肆無忌憚。
儉兄弟是誰?
那可是朝野都炙手可熱的人物!
南下辦差,連督撫都不曾有禁軍護衛,人家儉兄弟身邊兒足足帶了一哨禁軍!

  宮中老太妃年歲已高,說不好聽的指不定哪一日就沒了。
今上得位不正,這才對老太妃家眷多有優容,待老太妃一過世,憑著甄家這般行事,隻怕遲早要倒黴。

  一個江河日下,一個如旭日初升,明眼人都能瞧出來,儉兄弟這等人物隻能巴結,哪兒能開罪?

  罷了,左右與賈家無乾,他說和不成,可不好與儉兄弟鬧生分了。

  因是賈璉哈哈一笑,此事揭過不提,說起了秦淮風月。
璉二哥在揚州還多少忌憚些,回了金陵,自是再無顧忌。
這些時日就差住在秦淮河上了,說起秦淮河上知名女史,真真兒是如數家珍。

  李惟儉交好賈璉、王熙鳳,本就為著大姐姐李紈,因是倒沒旁的心思。
隻是心下暗忖,隻怕正是此番賈璉見了世面,回去之後才逐漸與王熙鳳生分了吧?

  臨到最後,那賈璉搓手赧然道:“這個……儉兄弟,愚兄近來有些不湊手,不知儉兄弟能否行個方便?
儉兄弟放心,等回了京師愚兄就還上。

  是了,才處置黛玉母親的嫁妝,林如海又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,這會子賈璉還不好上下其手,因是這才囊中羞澀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璉二哥這般說就生分了,不過是些許銀錢算得了什麽?
”當下點過一名仆役去尋晴雯,過得須臾,晴雯便送了兩千兩銀票來。

  賈璉心下哀歎,真真兒是狗大戶啊!
自己一張口,人家出手就是兩千兩!
此番賈璉張口,尋思不過借個五百兩罷了。

  璉二爺不好說兩千兩太多,隻得笑吟吟收了。
又說來日再來拜會李守中,隨即被李惟儉送出宅邸。

  回返自家小院兒,李惟儉依舊拿捏不住林如海的心思。
暗自思忖,不然求大伯爺寫一封書信?
念頭方起,轉瞬又熄了。

  大伯李守中可是極不待見帝黨人物,林如海又是今上依重的信臣,與林家聯姻,隻怕大伯那關就過不去。

  罷了,如今關心則亂,待來日到得揚州再探明林如海心思吧。

  其後兩日,李惟儉隻去看望了一趟寡嬸,與兩個堂妹說了不日啟程返京。
李紋、李綺自是不舍,嬸子倒是尋將過來,與李惟儉說道:“她們兩個如今也大了,過二年便要說親。

  李惟儉便問:“嬸子,大伯是什麽意思?

  嬸子愁眉苦臉道:“你大伯說與江南顧家有舊,隻是此番顧家隻怕——”

  哈?
顧家正好牽扯進了改稻為桑賄賂一案,不死也要脫層皮,這等情形嬸子哪裡還敢將女兒嫁過去受苦?

  李惟儉思忖道:“這卻不急,慢慢尋合適的人家就是。
若一二年裡尋不見可心的,嬸子不妨帶兩個妹妹來京師。
首善之地,群英匯聚,到時我舍了臉面,總要為兩個妹妹尋了可心的婚事。

  寡嬸頓時笑得合不攏嘴:“我那兩個女兒自小就與儉哥兒親,我又是沒見識的,都道長兄為父,那嬸子就不跟你客氣了。

  李惟儉笑著應承下來:“自家親戚,嬸子何必見外?

  說話間忽聽得外間窗下傳來驚呼聲,嬸子面色一變,出來就呵斥。
李惟儉心下暗樂,兩個堂妹聽了這般言語,隻怕羞得不敢見人了。

  這日夜裡,李惟儉先去見了梁氏,尋了其貼身丫鬟,強塞了五千兩銀票。
金陵李家算不得大富之家,大伯李守中一直都是清流,且性情孤高自負,為官多年也不曾積攢下多少家財。

  李惟儉沒說旁的,隻道這銀錢留與大伯母做體己。
轉頭梁氏知曉了,與李惟儉好一番掰扯,死活不肯要這銀子。

  李惟儉乾脆道:“大伯母待我視如己出,我如今略略有些出息,回報一二豈不理所應當?

  梁氏急切道:“再如何也不能要儉哥兒的銀子!
你大姐姐來信都說了,儉哥兒分了她不少股子,一年出息就不少,我如何還能要儉哥兒的銀子?

  李惟儉便道:“大伯母,我明日就要啟程,這銀錢不過略表寸心。
若是不收,這如何讓我安心?
再說這是留給大伯母的體己,又不是給家中的。

  梁氏說不過李惟儉,又拉扯一番,到底不情不願、又心下熨帖地收了銀票。
梁氏心下不由得感歎,嫁與李守中隻得了一個女兒,本想著往後無以為繼,不想十年前一時心善,將儉哥兒拉扯長大,轉頭就得了濟!

  回過頭來,李守中方才自書房搬回,梁氏想著這幾日李守中一直不曾給儉哥兒好臉色,頓時氣不打一處來,吵嚷一番,李守中又灰溜溜去了書房。

  到得五月二十八,李惟儉實在不敢耽擱,吃了送行宴,在梁氏、李信崇、李信明、李紋、李綺的不舍下,到底登了官船,離了金陵順流而下,隨即拐向揚州。

  五月三十,船行到得揚州,方才上岸李惟儉便自報紙上得了信兒:嶽鍾琪孤軍深入千裡,一路勢如破竹、莫不可擋!
其麾下隻四千兵馬,還多有減員,餘下近八千驍果鎮兵馬屯駐打箭爐,防備青海侵襲四川。

  本是一路偏師,不料卻有直搗黃龍之勢!
政和帝見此,隻得提前任忠勇王為大將軍,領武毅鎮並陝甘邊軍撫遠鎮,總計兩萬一千精兵開赴西寧!

  李惟儉看得目瞪口呆,大軍開拔了?
可他還沒回去啊!
頓時心下不住得腹誹,嶽將軍啊,知道你能打,可您好歹緩一緩,好歹等咱回了京師再說啊。
如今倒好,一路偏師倒逼著朝廷提前撥付大軍。

  這可真是……人算不如天算。
事已至此,李惟儉唉聲歎氣之餘,隻能怪時運不濟,誰能料到烏斯藏這般容易打?

  罷了,趕不上就趕不上吧,隻盼著失之東隅、收之桑榆。

  兩艘官船一早兒到得揚州,在驛館略略休憩,李惟儉下晌便去看望林如海。

  相比上回,此番鹽司衙門裡肅穆了許多,大小官吏忙得不可開交。
欽差乘海船徑直南下松江府,不日便要北上揚州,莫說是涉案的鹽商,便是鹽司官吏也都人人自危。

  李惟儉與鹽司上下略略說過一會子話,旋即尋到後方內宅。

  因著是通家之好,是以管家徑直將李惟儉引入內中。
這會子偏生不巧,林如海病情又有反覆,連續兩日昏迷不醒。

  孫姨娘形容憔悴地接待了李惟儉,又引著其看過了昏迷中的林如海。
李惟儉不曾讀過紅樓,隻大略看過電視劇,因是全然不記得林如海是何時死的。

  刻下李惟儉心急如焚,生怕這會子林如海便故去了,那他與黛玉的事兒豈非沒了指望?

  出得內中,李惟儉尋了徐大業好生問詢。
他雖略通岐黃,卻也被徐大業說得雲山霧罩。

  到得後來,李惟儉心下實在不耐,徑直問道:“徐大夫,本官隻問一句,此番林叔父可有性命之憂?

  徐大業眉頭緊鎖,拱手道:“李大人,在下實在不敢作保。
此番實在兇險,料想應在五五之數。

  李惟儉哪裡肯甘心?
咬牙又問:“徐大夫,不妨做最壞打算。
若林叔父此番熬不住……不知可有回光返照之事?

  “這……大人實在難為在下了。
這般病症,在下也是初次經手,實在不敢作保。

  李惟儉也知太難為人了,因是隻能苦著臉頷首道:“罷了,還請徐大夫多多盡心……也讓林叔父多綿延一些時日。

  那徐大業說道:“不消大人吩咐,在下自當盡心盡力。

  徐大業自去診治林如海,李惟儉在廳中枯坐半晌,始終不曾得見黛玉。
倒是孫姨娘處置了家事,疲憊地過來作陪,說道:“姑娘昨兒照看了老爺一夜,這會子還在補覺。
月初時老爺怕時日無多,便將幾個妾室分了銀錢,讓其各尋出路。
如今家中能打發的都打發了,連壽材都預備了——”

  李惟儉道:“姨娘,可有我能幫手的地方?

  孫姨娘苦笑搖頭道:“說這些不過是免得讓複生挑理,此番實在是簡慢。

  “姨娘哪裡的話?
憑我與林叔父的關系,又怎會挑理?

  話說到此節,李惟儉自知不好多留,正要起身告辭,忽而雪雁進來道:“四爺、姨娘,姑娘起了。

  李惟儉面上不禁動容,那孫姨娘也不是傻的,略略察言觀色,雖不曾聽林如海說過,可李惟儉如此關切,哪裡還不知這內中緣故?

  孫姨娘這才恍然,無怪李惟儉兩番登門,這回還徘徊不去,敢情是為著黛玉啊。

  孫姨娘趕忙起身道:“正好,便讓姑娘與複生說說話兒,我須得去照看著老爺去。
那新下的方子還在熬著呢。

  孫姨娘說過,卻見李惟儉還在出神,心下暗笑,當即起身而走。
此時李惟儉才醒過神來,趕忙道:“哦,如此……姨娘盡管忙去就是了。

  說話間那孫姨娘已然走遠,雪雁衝著李惟儉繞有深意地略略頷首,過得須臾,這才引著黛玉進得廳中。

  大半月不見,黛玉又憔悴了幾分。
李惟儉心下關切,禁不住說道:“妹妹好歹要顧惜著自己身子骨,照看林叔父自是緊要,可也不能將自己累病了。

  “儉四哥。
”黛玉鼻子發酸,卻忍著沒掉眼淚。

  林如海病情反覆,好好壞壞的,折磨得黛玉心中好似攀山越嶺一般,起伏不定。
她不過十一、二年歲,無人依靠時隻能強撐。
那鬧事的姨娘,孫姨娘不好打發,還是黛玉出面責罵一番,這才將其攆出府邸。

  如今見了李惟儉,黛玉頓覺有了依靠,恨不得將心下苦水盡數吐出,卻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。

  李惟儉略略說過兩句,黛玉隻是低聲應承,偶爾才擡頭與李惟儉對視了,又緊忙偏過頭去。

  李惟儉無奈,隻得問紫鵑與雪雁。
問黛玉每日飲食,可曾發病,有沒有吃溫補的藥膳。

  黛玉形容憔悴,才這般年歲就熬出了黑眼圈,李惟儉心疼不已,就道:“我看書房裡能安置床榻,妹妹夜裡不妨在書房休憩。
若林叔父有變故,丫鬟招呼一聲,妹妹現起身也趕得及。

  紫鵑也道:“四爺不知,這兩日姨娘與我們都勸過,姑娘就是不聽。

  黛玉便苦笑著道:“父親如此情形,我又如何睡得下?

  李惟儉道:“便是不睡,略略打個盹也是好的。

  與李惟儉那清亮滿含關切的眸子略略對視,黛玉偏過頭去,須臾才頷首道:“嗯,我聽儉四哥的。

  李惟儉又道:“妹妹方才起來,隻怕還沒用飯。
紫鵑,你去廚房催催,不拘什麽,總要現吃飽了再說。

  黛玉欲言又止,卻到底不曾反駁了。

  紫鵑應聲,竟看也不看黛玉,便自顧自去了廚房。

  過得半晌,紫鵑端了魚粥回來。
李惟儉看著黛玉用了大半碗,又催著其將剩下的用了方才罷休。

  他心下不舍,卻也知此時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。
黛玉多日不曾歇息好,左右二人這會子也不得空,說不得那些體己話,因是李惟儉便隻能起身告辭。

  臨行之際,李惟儉思忖了下,自袖籠裡抽出一疊名帖來,遞到黛玉面前。

  “儉四哥,這是——”

  李惟儉說道:“這是我的名帖,大抵還算有些用處。
來日妹妹若遇到難處,好比尋不著稀缺的藥,拿此名帖去揚州內府衙門,內府上下總要給我一些顏面。
若不是內府人物,妹妹不妨告知那人,憑此貼,算我欠他一個人情。

  黛玉擡起頭來,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看向李惟儉,頓時心下動容。
她自是知曉李惟儉這話的分量!

  這世上最難還的便是人情!
儉四哥為了她,甘願背負人情。
明明父親還不曾與儉四哥說過那事兒……如此看來,儉四哥心中果然一直都有自己呢。

  黛玉略略思忖,道:“儉四哥何時動身回京師?

  李惟儉道:“若無意外,就這一兩日吧。

  黛玉頷首,說道:“父親如此情形,我還不知何時回京師。
先前就置辦了一些土儀,勞煩儉四哥回京時一並帶上。

  “好。

  黛玉看向雪雁與紫鵑:“你們去庫房催催,將土儀今兒就送到儉四哥的驛館。

  雪雁心下納罕,這等事一個人去便得了,何至於讓兩人一道去?
那紫鵑卻是靈醒的,知曉姑娘隻怕有話要私下與儉四爺說,見雪雁還在納罕,當即出聲應承,扯著其往外就走。

  黛玉看著兩個丫鬟走遠,回頭瞥了眼李惟儉,頓時心下羞怯。
想著,這便是身邊的良人,以後要一起白頭到老呢。

  忍著心下羞怯,黛玉窸窸窣窣自腰間抽出一方羅帕來。
說道:“儉四哥對我家多有回護,妹妹也不知如何報還。
前幾日繡了一方羅帕,儉四哥若不嫌棄,便放在身邊兒用吧。

  說到後續,黛玉已然臉面羞紅。

  李惟儉怔了下,頓時心下狂喜!

  此時男女定情,或送一帕,或送一扇,也有送釵、鐲的,奔放者甚至送貼身汗巾子。
看那羅帕素淨,其上繡了錦簇木芙蓉,又有一矮胖黃鴨遊弋其間,那黃鴨分明便是當日自己隨手送與黛玉,卻隻能發出老鼠叫的膠乳鴨子!

  黛玉此舉,分明是以心相許……轉念思忖,黛玉雖不喜禮教,卻緊守禮教,從無逾矩。
以此推斷,錯非林如海吐了口,黛玉又怎會私下傳情?

  與黛玉交往,貴在知心。
這等事自然不好宣之於口,李惟儉強忍著狂喜,將那一方羅帕攥在手中。

  略略思忖,自己與黛玉的婚事,隻怕八九不離十!

  是了,收了定情之物,總要送還一物。
李惟儉緊忙上下摸索,奈何實在倉促,他是半點準備也無。

  摸索一番,忽而自中衣裡摸到一物。
李惟儉略略一怔,心下頓時哭笑不得,可想著實在身無旁物,便自脖頸間摘下了那一枚玉石來。

  “得妹妹饋贈,總要送還。

  黛玉羞怯著不敢看過來,李惟儉把玩著當日從造辦處買來的血字玉石,輕輕推到黛玉面前,說道:“奈何身無長物,此玉石我貼身佩戴,便贈與妹妹。

  黛玉搭眼一瞧,頓時小吃一驚。
探手抄起捧在手中,便見鴿子蛋大小的玉石上鑲著金鏈子,那玉石上的血色字跡清晰可見:葳蕤繁祉、延彼遐齡。

  黛玉納罕道:“儉四哥哪裡來的玉石?

  “這——”李惟儉尷尬道:“去年借住榮國府,見寶兄弟銜玉而生,上下都寶貝著。
我這心中實在豔羨……剛好辦水務得了些銀錢,就去造辦處也給自己弄了一枚。

  黛玉暗忖,那就是去歲三、四月的事兒了。
那會子儉四哥新來,卻被薛家無緣無故欺負到了頭上。
外祖母雖出面調停了,卻到底是委屈了儉四哥。

  隻怕儉四哥那會子……心中定然十分不忿吧?
又見寶二哥在府中要風得風、要雨得雨,儉四哥又自幼父母早亡。

  黛玉忽而酸澀起來,有些心疼眼前的良人。

  旁人這般年歲,隻怕讀書還不曾讀出名頭來,儉四哥如今卻要獨自支撐家業了。
雖一向從容示人,可誰知儉四哥心中的苦楚?
夜闌人靜之時,隻怕也會如自己一般委屈不已吧?

  黛玉攥緊那玉石,脈脈道:“我與儉四哥……又不看中這些。
不過是一塊頑石,儉四哥自有能為鋪展,也不用在意這些死物。

  “妹妹說的極是。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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