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顏笑得眉眼彎彎，滿心歡喜地跟在靈芸身旁一道回芸香府。

　　 芸香府有三所廂房，靈芸搬進來後尚未細細料理其他兩所。

　　 朝顏看中了那個裡面有疏籬藤架的小院，她喜歡爬藤。

　　 芸香府有8個仙娥服侍靈芸，靈芸本想安排一半去朝顏的小院，牡丹宮主卻又另外指了兩位仙娥來日常服侍朝顏。

　　 仙娥們灑掃的時候，靈芸帶著朝顏逛前院後院。

　　 芸香府比耐冬府大許多，朝顏看什麽都是好的。

　　 她跟靈芸一樣，尤其喜歡前院的清溪小橋和一眼仙泉。

　　 靈芸指著溪邊道:“你既愛疏籬藤架，我便囑咐仙娥在此處也搭上。
”

　　 芸香府離蠟梅府很近，以後府中有朝顏相伴，又有蠟梅仙子常來常往，她不愁會寂寞了。

　　 仙娥們將朝顏的廂房小院打掃收拾妥當，安置好已是傍晚時分。

　　 兩個一同去百花宮膳房用膳。

　　 正往外走著，一陣清亮的簫聲響起。

　　 那聲音，時而如淙淙溪水穿入竹林，時而如山風卷起遍地落英，綿長婉轉，令心性最穩的神仙都隨之心神搖蕩。

　　 這是菽均仙子的簫聲。

　　 菽均仙子不是第一次以簫聲求美人一見。

　　 從聲音的遠近判斷，菽均仙子是在離蠟梅府不遠的空中吹簫。

　　 據說當日菽均在北荒正是以簫聲為蠟梅仙子的歌舞相和應。

　　 反正仙宮人盡皆知，也不必藏著掖著。

　　 朝顏道:“百花和百谷二府向神帝上奏，請求取消對菽均仙子和小梅仙的賜婚。
聽說神帝已經準奏。
折騰許久，這樁糊塗婚約可算是解除了。
”

　　 靈芸凝神聽了一會兒簫聲，道:“婚約可不是白白解除，菽均仙子很快就隻能在凡間吹簫了。
”

　　 次日，神帝頒布了一道諭旨。

　　 百谷堂菽均仙子錯求賜婚，造成百花宮仙子和梅花家族無端受辱，且拒婚不遵聖旨，對神帝大不敬。

　　 兩罪並罰，被罰到凡間歷劫五世。

　　 菽均卻很高興，臨下凡前特意又請靈芸再幫他寫一封情信。

　　 靈芸精選了《離思》四句:

　　 “曾經滄海難為水，除卻巫山不是雲。
取次花叢懶回顧，半緣修道半緣君。
”

　　 這首詩在前世已被用得泛濫，而對於如今的菽均，意思則是再貼切不過的。

　　 唯獨美中不足是比上次那首七律少了一半的字數，隻有四行，等於少了一半的進帳。

　　 菽均捧著絲絹，七尺男兒，眼圈竟紅了。

　　 他謄抄完詩句，特意在情信末尾加上幾句大白話，說待他歷劫完結此事，回來再續與蠟梅仙子之緣雲雲。

　　 擇個凡間下雪天，菽均去投了胎。

　　 清寒雪霽。
靈芸與朝顏約了蠟梅仙子一起吃晚膳。

　　 靈芸將菽均帶來的綠豆用水浸透，磨成綠豆糊，盛到一個底部有很多小孔的瓦甑裡。

　　 用手輕輕按壓，綠豆糊從甑底的小孔裡掉下去。

　　 一顆顆落入沸水裡，很快又浮起來，形如蝌蚪一般。

　　 煮熟撈出來用泉水衝涼，拌上靈芸自己秘製的醬汁。

　　 連蠟梅仙子這個不常吃煙火食的，也吃了一大碗。

　　 全然忘記這是誰帶來的豆子了。

　　 三個吃得心滿意足，放下碗。

　　 說說笑笑之間，蠟梅仙子想起什麽，高興道:

　　 “我近日研習種植術，種出一種極好的蠟梅新品。
”

　　 她起身走幾步到庭院中空曠處，廣袖一展。

　　 幾株蠟梅生根發芽，很快條直通暢。

　　 隻見蠟梅仙子以一株蠟梅為砧木，另一株為接穗，切口，封土，念動花訣，接芽生長，行雲流水。

　　 嫁接完成的蠟梅長成大樹，開出一朵朵金黃蠟梅花，形狀與靈芸見過的素馨蠟梅和檀香蠟梅皆不同。

　　 靈芸撫掌道:“這株蠟梅花開口向下，恰似一個個小巧的倒掛金鍾，靈動可愛，叫作金鍾蠟梅最好。
”

　　 朝顏道:“蠟梅仙子的種植術果然厲害，何不試試用桃杏李嫁接，或許能接出不同顏色的蠟梅花。
”

　　 蠟梅仙子淡淡一笑，道:“蠟梅與梅不同，梅可以嫁接於桃樹李樹杏樹，但蠟梅隻能嫁接於不同品種的蠟梅之上，其他的樹種一律不行。
”

　　 言語間有著不經意的清高自傲。

　　 月下的蠟梅花如同黃玉一般色澤溫潤。
香氣馥雅，縈繞庭院。

　　 靈芸不失時機道:“立春我便要開始上花課了，你先教我些簡單的花術可好，到時也好上手。
”

　　 蠟梅仙子道:“我本要到小雪節氣才給你授課，不妨先教你些各節氣皆可用的花術和花訣，你隻當練練手。
”

　　 靈芸一邊看蠟梅仙子施展花術，一邊跟著誦記花訣。

　　 一招一式練下來，學得很快。

　　 朝顏仙子原身草本，並不通木本花術。
她饒有興緻地看了一會兒，便去旁邊的籬笆練起了自家的爬藤術。

　　 靈芸用第二封情信的收入加上所有積蓄，又買了三顆十香丸，朝顏搬來之後，她已悄悄放在茶水裡給朝顏吃了。

　　 朝顏驚喜地發現自己受傷之後靈力反而增強了不少，以為是藥王湯藥的功效，

　　 她們興之所至，練了大半個時辰，才各自收了功。

　　 靈芸命仙娥送了一壇子佳釀來，三個對飲幾盞。

　　 不知不覺已是皓月清風，夜色澄明。

　　 一樹蠟梅斜倚在地上，在無雲遮蔽的明月下漫然恣意地伸展著枝葉。

　　 “這姑娘不過喝了三盞清釀，竟醉成這樣。
”

　　 靈芸喝著茶，跟朝顏笑道。

　　 朝顏過去給躺在地上的蠟梅樹澆了些水，拍拍樹乾:

　　 “快醒醒。
”

　　 蠟梅樹搖動幾下，變作一個女子。

　　 醉臥在地上，意態暈酣，長發披在白皙的鵝蛋臉上，仍睡得沉沉的，卻眉梢眼角都是笑。

　　 “蠟梅仙子這是做什麽好夢呢。
”靈芸不禁莞爾。

　　 “她笑得這樣高興，莫要擾她算了。
我們從前做花妖時，時常是這樣以地為床以天為被，想在哪兒睡便睡了。
”

　　 朝顏也喝了兩盞，圓圓的小臉紅撲撲的，襯得眼睛越發明亮。

　　 她往院中籬笆上爬藤的幾株朝顏花吹了口氣，花兒悉數閉合，等待明天再開。

　　 靈芸看看左邊的朝顏，再看看右邊的蠟梅仙子，心中十分愉快。

　　 她在仙宮像是有個家的樣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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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 耳邊有含混的聲音傳來，輕輕柔柔的，時斷時續。

　　 她循著聲音過去，聲音是從熟睡的蠟梅仙子口中傳來。

　　 混沌含糊，但靈芸卻很容易就聽出來了。

　　 “相見時難……別亦難，東風無力……百花殘……”

　　 “曾經……滄海……難為水，除卻巫山……不是雲……”

　　 朝顏聽不真切，納罕:

　　 “蠟梅仙子這是在念什麽咒語呢?”

　　 熟睡的蠟梅仙子翻個身，又迷迷糊糊哼起了歌，音調婉轉。

　　 朝顏聽了聽，道:“這是《九歌》，原是仙宮裡的曲子，傳到凡間了，許多花妖樹精都會唱，還喜歡用這曲子伴著起舞。
”

　　 蠟梅仙子和菽均相遇的故事裡，蠟梅仙子就是就是唱著《九歌》翩躚起舞，菽均以簫聲和應蠟梅仙子的歌聲。

　　 地上的蠟梅仙子纖纖素手搭在額上，羽睫遮目，嘴唇噏動。

　　 定是睡糊塗了。

　　 靈芸亦有幾分醉意，她慵懶地伸出手指念個訣，想將那株金鍾蠟梅樹上的花兒折一枝過來賞看。

　　 念了兩回訣，驚訝地發現自己召喚花枝竟有些阻滯了。

　　 她立時酒醒。

　　 三顆十香丸的木靈這就用完了麽?

　　 她暗自吃驚。

　　 按說自己吃下三顆十香丸後木靈增強不少，還每日修習經文，勤修苦練，修為提升迅速。

　　 木靈不是應該隨之迅速增長麽，怎的如此不堪用。

　　 靈芸默默思索半晌，無甚頭緒。

　　 或許是修習禦花飛行消耗頗大之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