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青殿下正在一張長長的食案旁用膳。
食案上各種吃食琳琅滿目，比昨晚給她送的晚膳豐富了十倍不止。
玄青擡眼，示意靈芸在她對面落座。
靈芸施禮坐下。
想起穿堂隔間裡那些仙娥們編排的虎狼之詞，忍不住臉上又火燒一般。
膳房仙娥給她斟了茶便退下去了。
玄青不經意看她一眼，有幾分訝異:
“你怎麽了，臉這般紅，可是昨夜受了風寒?”
靈芸努力克制了怒意，輕言細語地正色道:
“殿下昨夜保護小仙，小仙萬分感激。
但是您今早明明可以隱身離開，為何要大張旗鼓地讓仙娥們知道您昨夜宿在小仙房中呢?這樣傳出去，很快神仙們豈不都知道了?”
玄青慢悠悠道:“有何不可?本君就是要讓神仙們都知道。
”
靈芸被噎住，緩了緩才回過氣來，道:
“殿下，您曾告訴小仙，神仙禁止私相授受。
這樣恐怕對小仙獲得仙籍不利。
”
既然來了仙界，便要依著這裡的生存法則。
玄青殿下無須在意名聲，她還是要在意的。
玄青奇怪地看她一眼，輕描淡寫道:
“過了今日，你就隻是嘉禾宮的一個小仙娥，隻要在本君這兒名聲好就行，旁的有什麽要緊?”
哦。
靈芸明白過來。
以後她就是嘉禾宮的奴婢，玄青殿下是主子，身份雲泥之別，談不上私相授受。
玄青默了默，還是給出了得體的解釋:
“本君未必能時時在你跟前兒。
你眼下還頂著絳雪仙子的身份，隻要傳出去讓神仙們都知道你跟本君過從甚密，誰若還想對你下手，也會先掂量掂量。
”
靈芸又哦了一聲，不再說什麽，夾起一塊芸豆糕放進嘴裡。
想起剛才仙娥們說的話，她心頭翻起小小的八卦欲。
“殿下，那位失蹤的絳雪仙子，她的母親是妖精麽?”
玄青瞥她一眼，道:“絳雪仙子的母親是百花宮的耐冬仙子，耐冬仙子是妖族出身。
你為何有此一問?”
“小仙剛才經過穿堂，聽見仙娥們議論。
”
“耐冬仙子雖出身妖族，既已得了仙身，便與仙界其他仙子身份相同。
耐冬仙子如今是百花宮二品花仙，不是你一個小仙娥應該議論的。
你可記住了?”
聲量不高，卻透著威嚴。
這是在給她立規矩。
靈芸低頭垂目，輕聲道:“是，小仙記住了。
”
現在她還可以自稱小仙，等得了仙籍，進了嘉禾宮，就要自稱為奴婢了。
她情不自禁在心裡哀歎一聲。
想到去嘉禾宮畢竟是做嘗味仙娥，才又高興起來。
......
仙泉映照著尖頂飛簷，微風輕拂下，波光縈繞。
一位身著華服的女神仙正憑欄下視，目光深遠。
她嬌容絕世，媚麗天成，烏發上珠翠閃動，寶色璀璨，隻在目光舉止中依稀可辨曾經歷過的悠長歲月。
她便是當今神後，水神淩澈上神，母神娘娘的第五個徒弟。
這座鳳澤宮是神後修行之處，在仙宮的正北方。
而神帝居住及臨朝的白瑤宮在仙宮的正西。
這些年神後時常去靈山聽法會，一年裡倒有半年在靈山，仙宮各府的女神仙們輪番陪著她一道去。
即便在仙宮，她的修行時間也晨昏顛倒沒個定數，故而居住在鳳澤宮的時間倒比在白瑤宮多得多。
雲霧間，隱約有一架氣勢非凡的白色仙輦從仙宮西邊騰雲而來。
神後看見那仙輦，隻目光隨之輕移，並無特別的表情。
在她身後的一名仙娥上前欠身道:
“神後娘娘，神帝陛下的禦輦就要到鳳澤宮了，娘娘可要去宮門迎接?”
神後淡淡道:“不必了，去辦些神帝素常吃的茯苓茶和仙果來，說本神請神帝到此處觀風。
”
仙娥答應著去了。
神後又側身憑欄遠眺了一會兒。
目光停留在仙宮東邊幾座挨在一處的仙府上。
那裡是木系四仙府——百花宮、百谷堂、百草苑和百錦閣。
四府連綿一片，淡淡的青色仙氣盤旋在上空。
她凝神注視良久，嘴角微彎成一抹冷笑。
“神後如沐春風，想必此番去靈山聽經聽得極好。
”
聲音如洪鍾一般，帶著金屬的亮澤感。
神帝到了觀風台，注視著神後的美豔側顏和嫋娜身姿，臉上盡是笑意。
他是母神娘娘的四徒弟，金神鉉羽。
面方額寬，輪廓分明，神情和煦，卻有一種無形之中的強大氣場。
神後聞聲，轉過身的刹那露出嫵媚一笑，迎了上去。
神帝與神後坐下，讓仙娥們不必在此伺候。
高台之上，憑欄臨風，茯苓茶湯的熱氣氤氳盤旋。
“陛下可見過青兒了?”
神後語氣鎮定，神態卻流露出急切。
“神後去靈山數月，剛回仙宮，不問本座安好，一心隻記掛著青兒。
”
神後嗔道:“青兒年少便去凡間歷劫，我這個娘親都多久沒見過他了。
”
神帝小啜一口茯苓茶，放下茶盞，道:
“歷劫仙子需用三日時間去除凡間雜氣。
青兒昨日回到嘉禾宮，已由百谷堂上表，三日後覲見本座和神後。
”
神後臉色一變:“青兒這孩子，回到仙宮跟自己的爹娘見面，竟還要通過百谷堂上表麽?”
神帝似亦有些惆悵:“神後勿惱。
你知道青兒那性子，當初去歷劫做谷神本就並非由衷。
”
神後橫眉立目道:“得五谷者得天下，司掌凡間谷物如此要緊的神職，豈是能由著他任性的。
”
“神後喝盞茶靜靜心神。
”
神帝給神後斟上茶，安撫道:“青兒這劫好歹是歷完了，司掌凡間谷物已成定局，你的苦心孤詣總算沒有白費。
”
神後輕歎一聲:“隻願青兒明白為娘替他綢繆的一片苦心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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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帝端起自己的茶盞，品了一口。
“藥王進奉給神後的茯苓，竟比給本座的還要好，本座倒要賞他。
”
他哈哈大笑幾聲。
遠處隱約可見一隻鳳凰在天空中展翅，跟幾隻白鶴上下飄縈，翩翩弄羽。
那隻鳳凰是母神娘娘的坐騎。
母神娘娘上回踏足仙宮是五千年前了。
神後遠望鳳凰片刻，道:
“咱們這位師尊七萬年不過問神族之事，本神請東王母遣青鳥向青雲山報信，稟報杜蘅和絳雪失蹤，師尊果然急不可待地親自來仙宮了。
”
神帝道:“兩位仙子歷劫期滿未返回仙宮，便是歷劫失敗。
神族需另擇司掌凡間百花和百草之神，師尊自然關切。
”
母神娘娘喜歡年少仙子心思純淨，尚未定性可堪塑造。
但如今凡間生機日盛，神族司掌凡間刻不容緩，已沒有時間再送年少仙子去慢慢歷劫，隻能從仙宮的神仙裡選。
神後的手指輕撫著溫熱的茶盞，道:“師尊既來了仙宮，想必有心做主，看中誰尚不好說，不過師尊向來不輕易讓誰佔了便宜。
”
她思忖片刻，想到一種可能，不由得面色沉了沉:“杜蘅和絳雪都是木靈仙子，或是會讓宗頤幫著定奪亦未可知。
”
神帝略作沉吟，笑道:“宗頤師姐雖為木神，對神族這些事已放手多年了。
況且宗頤師姐避世已久，師尊也未必能找得到她。
”
“神帝這師姐二字叫得倒是格外親近。
”
神後語帶譏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