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神娘娘默默聽著，思索青鸞描述的每一個細節。

　　 青鸞拭淚道:“娘娘，青雲山山高萬丈，小仙和金鳳去山下四處搜尋，隻是不見蹤影。
那狂風實在太大，因擔心雲兒被風吹去別處，方圓數萬裡都細細找了，仍未找著。
”

　　 “小仙著實害怕耽擱久了兇多吉少，隻有娘娘的法力能夠找到雲兒了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仍自正經危坐，巋然不動。

　　 青鸞的疑惑越來越深。
娘娘這是怎麽了?

　　 平素裡娘娘最是心疼雲兒，尋常磕著碰著哪兒都要反覆囑咐她們用心照料。

　　 如今聽到雲兒可能墜下山崖，遍尋無著杳無蹤跡，怎的竟不以為然，無動於衷?

　　 莫不是打擊太大了?

　　 “娘娘……”青鸞哀哀地喚了一聲。

　　 母神娘娘終於開口:“不必找了，本座方才見到雲兒了。
”

　　 青鸞大大吃了一驚，啞然半晌，方歡喜萬分地連連追問:

　　 “雲兒在仙宮?她沒有墜下山崖?可是她毫無法術，自個兒怎麽上得了仙宮呢?”

　　 母神娘娘形容凝滯，隻有眼中淩厲之色閃過:

　　 “雲兒的確是墜下山崖了。
”

　　 青鸞又一驚:“墜下去了?那麽……”

　　 母神娘娘臉色鐵青，目光怪異，道:

　　 “本座原以為，隱瞞雲兒的身份，封印了她的仙氣，她即便毫無修為，隻要本座處處護著她周全，便可保她永世安穩，寧靜祥和，不陷紅塵紛擾。
”

　　 “看來本座的確是錯了。
”

　　 青鸞不明就裡，驚惶道:“娘娘，雲兒她如何了?”

　　 母神娘娘將方才玄青與她說的那番話一五一十告訴青鸞。

　　 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憤怒和心痛。

　　 青鸞雙唇顫動:“娘娘是說，雲兒從青雲山巔墜落，竟被狂風吹到西荒，正好叫去西荒尋絳雪的玄青殿下碰到了，將她當成絳雪帶回了仙宮?”

　　 “不錯。
雲兒墜落之後，失去了在青雲山七萬年的記憶，她如今安好，隻是……已經完全不認得本座了。
”

　　 “雲兒竟不記得娘娘了?那她想必也不會記得小仙和金鳳了。
”

　　 青鸞不禁又落下淚來。

　　 母神娘娘一向鐵石心腸，此時忍不住眼泛淚光，輕斥道:

　　 “你也隨本座經了許多事了，怎的隻顧這樣哭哭啼啼，豈不讓本座更加心痛。
”

　　 青鸞聽了方忍悲拭淚，整理了衣裳，躬身道:“是小仙失態了，娘娘莫怪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沉默良久，似做了一個決定。

　　 她神情哀傷，道:“青鸞，你出去讓仙娥將靈芸喚進來，你也見一見吧。
以後大約是不能常見到她了。
”

　　 青鸞如夢初醒地呆立了一會兒，慢慢移步出去吩咐仙娥。

　　 她命仙娥先去請靈芸進來，請玄青殿下依舊在外間廂房候著。

　　 片刻後，靈芸進了屋。

　　 她面前的母神娘娘和青鸞仙子雖盡力掩飾，但都是紅著雙眼，青鸞仙子更是幾欲泫然之色。

　　 到了這個時候，不獨玄青，連靈芸自己也猜出了她的原主跟母神娘娘定有極為密切的關系。

　　 但是，在靈芸對母神娘娘完全陌生的情形下，母神娘娘也選擇了將她跟靈芸的關系守口如瓶，諱莫如深。

　　 靈芸不敢魯莽造次，再次跪下磕頭行禮。

　　 “小仙見過母神娘娘，見過……這位仙上。
”

　　 她見青鸞氣派不凡，知道不是尋常仙子。

　　 母神娘娘露出和藹的笑容:“快起來吧。
青鸞仙子是本座的侍從。
”

　　 “謝娘娘。
”靈芸站起來，婷婷而立。

　　 “小仙靈芸，見過青鸞仙上。
”

　　 青鸞回了禮。
靈芸果然不認得她，對她恭敬有加。

　　 她不便對靈芸有親昵之舉，隻按捺激動，將目光一直看著靈芸，片刻不肯移開。
縱有許多話亦無法說。

　　 靈芸被青鸞看得心頭惶惶然，不知迎接她的將是福是禍。

　　 母神娘娘見靈芸一身的花花綠綠，道:

　　 “靈芸仙子自西荒醒來之時，身上穿的便是這身衣裳麽?”

　　 靈芸遲疑一下。

　　 本不想因那冰蠶絲衣裳節外生枝，但既然被問到了，便不可撒謊。

　　 況且母神娘娘和青鸞必定認得她的原主。

　　 她道:“回仙上，小仙這件衣裳是在驛館時換上的。
小仙在西荒醒來時，身上穿的是一身鵝黃色絲絹衣裳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微微頷首，沒有追問更多。
她將靈芸從頭到腳細細瞧了，見她烏發上隻有一根木簪子和一朵茶花，吩咐道:

　　 “青鸞，你帶靈芸去好好梳洗妝扮。
”

　　 “娘娘之意是……”青鸞輕聲細問。

　　 “要裝扮得能有多美就有多美。
”

　　 “是，小仙明白了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想了想，又道:“再教她些行走儀態，殿前禮節。
”

　　 “遵命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對靈芸溫言道:“本神稍後會召見諸神，你先隨青鸞仙子去裝扮，然後與本座同去大殿。
”

　　 靈芸欠身應諾，隨青鸞仙子出去。

　　 母神娘娘命仙娥去請了玄青進來。

　　 玄青進門，見靈芸已不在殿內，微微一怔。

　　 母神娘娘依舊讓玄青在她身邊坐了，道:“青兒，方才本座與靈芸仙子傾談片刻。
她玲瓏聰慧，本座覺得很好。
本座會依你所請，讓靈芸仙子留在仙宮，登入仙籙，給她一個神職。
”

　　 “謝娘娘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答應讓靈芸獲得仙籍，這個並不出玄青的意料。

　　 讓他意外的是，他求的是讓靈芸去嘉禾宮做仙娥，但母神娘娘卻沒有說讓靈芸跟他回去，而是說要許靈芸一個神職。

　　 母神娘娘親自給靈芸一個神職，那便不太可能是芝麻綠豆這種小職。

　　 這兩日他暗中試探了幾次，發現靈芸雖仙氣卓然，但修為極弱，靈力低微，幾近於無。

　　 這樣一個無名散仙，無論承擔何種神職，都實在有些兒戲。

　　 母神娘娘與靈芸之間存在秘密。

　　 靈芸初見母神娘娘的時候，表現得完全陌生。
這是真實反應，還是刻意為之，他還無從知曉。

　　 但應該不會有哪個神仙認識母神娘娘卻裝作不認識。

　　 母神娘娘注視著玄青，目光仍然慈愛和煦，卻饒有深意，帶著一種從前看他時從未有過的凝重。

　　 “青兒，靈芸醒來時穿的那件鵝黃色衣裳，她不曉得是冰蠶絲，但你必定能看出來。
你剛才並未告訴本座，正是因為那件衣裳，你才確定她並非絳雪。
”

　　 玄青溫潤的面頰微微泛紅，同時意外於母神娘娘跟他挑明認得靈芸。

　　 他看著母神娘娘，輕聲道:“玄青起初在西荒見靈芸穿著冰蠶絲衣裳，曾疑心她身份特殊有心藏奸。
亦因冰蠶絲在仙宮裡乃是禦用，玄青不知她的身世是否會與父帝母後有關，故而遲疑未說。
娘娘莫怪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琢磨出其中原委，微微一笑，眼神溫暖下來。

　　 “你在意爹娘，此乃倫常。
本座亦有自己所關心在意的，皆同此心，怎會怪你。
”

　　 “玄青還有一事未向娘娘稟明。
既然事關靈芸，不應再有所隱瞞。
”

　　 “你說。
”母神娘娘祥和道。

　　 “玄青懷疑杜蘅和絳雪失蹤是遭遇暗算， www.uukanshu.net 有意以靈芸為誘餌引出幕後作祟者。
昨夜靈芸以絳雪的身份住在驛館，竟果真被襲擊。
襲擊者下手狠辣，顯然欲置她於死地，可惜玄青未能抓獲兇手。
靈芸逃出生天，但頗受了些驚嚇。
”

　　 母神娘娘心中一顫。
雲兒短短一日內，竟遭遇了兩次性命不測的危機。
離開自己的庇護，她如同不會飛的雛鳥被扔下惡鷹環伺的山崖。

　　 “兇手用的法器為妖族之物，但玄青察覺到附近有仙氣。
未知是否有神仙牽涉其中。
”

　　 杜蘅和絳雪失蹤，絕非意外。

　　 靈芸在驛館被襲擊，兇手要謀害的是絳雪還是雲兒?

　　 母神娘娘望向窗外，一望無垠的雪白雲層，但永遠不乏烏雲暗自翻滾。

　　 她目光深遠，緩緩道:“當年宗頤在神魔大戰中身負重傷，拚盡一身修為，封印了同為木靈的魔族主帥寒月芙蕖公主。
神魔妖三界太平七萬年，如今看來要風雲再起了。
”

　　 或許，三界從未曾真正太平過。
連仙宮之上亦有了不同的氣息，正在悄悄彌漫中。

　　 她轉身注視玄青:“青兒，你從西荒妖精的手下救了靈芸，有恩於她，亦有恩於本座。
她的身世本座不會告訴你，但若是本座請你繼續護她周全，你可願意?”

　　 玄青心頭一震，愕然看向母神娘娘。
娘娘的神情十分古怪，似悵惘似傷懷，卻又有深切而堅定的希冀。

　　 “若你願意，這將是本座和你之間的秘密。
”

　　 玄青跪下，對母神娘娘鄭重行了一個大禮。

　　 “玄青願為娘娘效力，誓不辱命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