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秋闈在即
“膠乳啊。
”
李惟儉笑著回應。
黛玉嗔道:“我自是見過膠乳,隻是這形製——”
“鴨子。
”李惟儉道:“本想弄個鴨子叫,奈何不會擺弄哨子,就隻能發出老鼠叫了。
”
黛玉捏了捏手中的膠乳鴨子,隻覺憨態可掬,分外可心。
收攏在手中,朝著李惟儉屈身一福:“謝過儉四哥了。
”
一旁的雪雁就道:“這膠乳可不耐放,說不得三五個月就變硬變脆了。
”
李惟儉道:“那是尋常膠乳,我這個卻是不同。
多了不敢說,一年肯定是沒問題的。
”
黛玉思忖道:“儉四哥這些時日……莫非就是在擺弄此物?
”
李惟儉伸手相邀,二人沿著小徑並肩而行,道:“此物不過是附帶的,我真正要做的東西,如今還欠缺一些。
”
輪胎就該是黑色的啊,為何硫磺與橡膠混合加熱後是褐色的?
且耐磨性也不盡人意。
李惟儉便尋思著,回頭不成弄些墨汁,亦或者乾脆加碳粉?
暫且不得而知。
黛玉沉吟了下,勸說道:“秋闈沒幾日了,儉四哥自是成竹在胸,可總要靜靜心應試才是。
”
“嗯,妹妹說的是。
”
雙手捧著那膠乳鴨子,黛玉亦步亦趨隨在李惟儉身邊兒,雖不曾說些什麽,心下卻極為安定。
大抵,是因為他懂她?
母親早亡,自幼來的榮國府寄人籬下,黛玉所求的不是錦衣玉食,而是那你知我、我懂你的心性契合。
寶玉雖知她,卻礙於自己的性子,總是與黛玉所想背道而馳;身邊兒的李惟儉卻是不同,許是大了兩歲,瞧著沉穩有度。
心中藏有詩情畫意,卻耐得下性子在這濁世奔波。
近來寶釵與之多有往來,或送些吃食,或送些用度,三不五時的,黛玉性子雖與寶姐姐不合,卻也因著這些善意感念有加。
更遑論與之心性契合的儉四哥了。
想著方才儉四哥解字,有關黛玉的自是字字中的。
而說寶姐姐的,黛玉卻有些不解。
因是行走一陣,便低聲問道:“儉四哥說寶姐姐與我是反著來的?
”
“是啊。
”李惟儉道:“薛姑娘家中情形,妹妹可知曉?
”
“略知一二。
”
李惟儉便道:“薛家八房,在金陵與賈史王三家並稱四大家。
實則薛家最早衰頹,先祖不過是紫薇舍人,如今不過頂著個皇商名頭,既無爵位傳承,家中子弟也不曾走科舉之路。
薛妹妹之父尚在時,自可靠著人情世故與達官顯貴往來,維系著薛家家業。
其父一過世,掌家的成了薛蟠這等呆霸王,上上下下將其哄騙也就罷了,這外間的豺狼虎豹窺破薛家虛實,哪裡還會忍得住?
”
黛玉這會子方才十歲出頭,到底年歲還小,有些事兒隱隱有所覺,卻不如李惟儉點得清楚。
“尤其是薛大哥還攤上了官司。
”
“不錯,金陵知府賈雨村……此人是妹妹的西席先生?
不知待妹妹如何?
”
黛玉思忖道:“先生謙和有禮,自是極好的。
幾年前,也是先生護送著我來了榮國府。
”頓了頓,又道:“我偶有聽聞,好似我父親舉薦了先生,老爺這才為其奔走,走了前任錢天官的門路,先生這才起複為金陵知府。
儉四哥這般問,可是先生有些不妥?
”
“這卻不好說了。
”李惟儉噙著笑意道:“薛蟠那案子,處置的法子極多。
據聞那馮家凋零,連番求告不過是為多得幾兩銀錢。
賈雨村明明有更好的法子處置,卻偏偏留下首尾,判了個暴病而亡。
由此,這世上可就沒薛蟠此人了。
”
黛玉到底聰慧,轉念便點破關要:“那皇商——”
“即便皇商底子不丟,也與薛家大房無關。
呵,總不能讓薛蟠這個活死人在內府掛了名號吧?
”
黛玉頷首,李惟儉負手而行就道:“如今連皇商底子都沒了,薛家大房說白了不過一介商賈。
薛蟠又是個渾人,為守住家業,你說薛妹妹該當如何?
”
“入宮小選,自擡身價,而後與勳貴聯姻。
”黛玉言簡意賅。
李惟儉便讚道:“妹妹聰慧。
是以,薛妹妹自知身不由己,才是心守於內,而身求於外。
”
待李惟儉說過,黛玉心下暢然,總算明白為何素日裡與寶姐姐相處,總是有些別扭。
原是寶姐姐與人交往從不袒露真心。
黛玉心下憐憫,有些憐惜,又有些自省。
往後再與寶姐姐相處,可得留心,須知人無傷虎意、虎有害人心啊。
因是黛玉便感念道:“多謝儉四哥提點,我知道了。
”
“嗯。
”
轉過小徑,到得那一株虞美人後身,黛玉略略駐足,忽而便想起了那日隔著草木與李惟儉相見的情形。
李惟儉見其停步,略略思忖便明了了黛玉的心思,笑道:“妹妹稍待。
”
他快行幾步繞過草木,片刻後到得虞美人前,蹲踞了再忽而擡頭:“原是林妹妹啊。
”
黛玉頓時掩口而笑:“見過儉四哥!
“
罥煙眉下,那雙似泣非泣的眸子,刻下滿是笑意。
李惟儉心下暗忖,每日裡開開心心的多好,希望黛玉往後也能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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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覺池塘春草夢,階前梧葉已秋聲。
眨眼已是八月,邸報刊載,實學鄉試定於八月十八,與儒學錯開了十日。
日子漸漸臨近,莫要說李惟儉,便是二公子嚴奉楨也關在書房裡,臨時抱起了佛腳。
大姐姐李紈心下最為緊張,一早兒便準備了籃子,筆、墨、鎮紙、硯盡數備齊,另有油布號頂、卷簾、紗帳,一口小鍋。
吃食卻犯了難,這會子雖說不如六、七月炎熱,早晚陰涼,午間卻也日頭烤人。
吃食不耐久放,李紈費盡心思,預備了闆鴨、燒雞,又有各類耐放的點心。
主食則是自三合居買來的雞絲掛面。
此面清水熬煮,入口自有滋味,且吃上一碗便是吃了一整隻雛雞,吃完一整天都不餓,且氣力十足。
考期臨近,大姐姐李紈三日裡來了兩回,又是叮嚀,又是囑咐的,瞧著倒是比李惟儉還要上心。
非但大姐姐如此,連傅秋芳、晴雯、香菱,乃至於二姑娘迎春都是如此。
李惟儉依著慣例,昨兒原本是要在自家過夜的,不料用過晚飯,傅秋芳便癡纏了一遭,其後便催著李惟儉先回榮國府,隻道帶過了秋闈再好生伺候;
前日去瞧二姐姐迎春,迎春也是如此。
任憑李惟儉過了嘴癮,便催著其回去看書;
這幾日幾個丫鬟說話都不敢高聲,一旦李惟儉進得書房裡,便會輕手輕腳,細聲細語的,生怕驚擾了他。
身邊人如此小心,倒是讓原本渾不在意的李惟儉略略緊張了幾分。
瞧著晴雯又躡足而行,李惟儉實在按捺不住,起身出得書房道:“差不多可以了,不過是秋闈而已,老爺我自是手到擒來,犯不著如此緊張。
”
晴雯就道:“四爺可不好說話這般滿,關二爺還有大意失荊州呢,四爺心下便是有底,也不好張揚了。
”
李惟儉行過去攬住水蛇腰笑道:“知道了,我又不曾在外間張揚,在自家說幾句實話還不讓了?
”
晴雯便道:“我就是提醒四爺一嘴。
哦,今兒晚上我去榻子上睡,我們都商議好了,總要讓四爺這幾日睡飽了才是。
”
李惟儉頓時哭笑不得:“至不至於啊?
我哪回沒睡飽?
”
晴雯掙脫開,快行兩步到得門口,方才轉身道:“總之,四爺刻下要將心思放在秋闈上,少想些有的沒的。
”
“先等會兒,怎地不見紅玉?
”
晴雯道:“紅玉說這幾日府裡還算安寧,那些個烏七八糟的事兒四爺還是少打聽,收收心思吧。
”
“不是……那薛蟠如何了,總要告訴我吧?
”
晴雯不喜地蹙眉道:“還能如何?
打破薛大爺腦袋的可是國公府的正派玄孫,那幾個動手的也都有來頭,薛家除了認倒黴還能如何?
”
說罷,晴雯扭身而去。
李惟儉瞧著倩影心下癢癢,這吃慣了葷腥,忽而要連著素幾日,實在心癢難耐。
想著便是那司棋雖見了面期期艾艾,卻也不曾提起私下會面,李惟儉的熄了心思。
也罷,左右不過是三天兩夜,熬一熬就過去了。
好在這實學秋闈隻用考一場,不似尋常秋闈那般連考三場,不然真真兒要熬死人。
他這邊廂心下懊惱,另一邊廂大老爺賈赦又起了心思。
東跨院,正房裡。
大老爺賈赦正與大太太邢夫人說著話兒。
上個月煤炭股子發售,大老爺賈赦本道依著自己與李惟儉的關系,從中閃展騰挪一番,總會得些好處。
誰料聖人……不講究,此番竟一毛不拔,半點股子也不曾分與李惟儉。
他心下罵了好一番聖人小氣,過後卻也極為理解。
換做他是政和帝,前番那水務股子平白讓李惟儉得了天大的好處,那往後說什麽也不能再給了。
沒了橫財,好在夏、秋兩季的出息入了庫。
大老爺賈赦名下薄有田產,與邢夫人合在一處,算算不過才三千兩銀錢。
這點兒銀子都不夠塞牙縫的,夠幹什麽的?
因是這會子夫婦二人便商議著如何開源……節流自是不想,莫說是富貴慣了的賈赦,便是邢夫人也不願如未出閣時那般窮酸。
大老爺賈赦就道:“本道合在一處能有個四千兩,不料好容易趕上個豐年,卻谷賤傷農。
算算竟與去年相差不大。
這些銀錢,實在不夠支用的。
”
邢夫人苦著臉道:“老爺莫忘了,還差那儉哥兒八千兩銀錢呢。
”
“這個倒是不急……迎春轉過年就十五了,也到了議親的時候兒。
”大老爺盤算道:“上回我提了一嘴,儉哥兒不曾吐口,隻道過了秋闈再說。
如今秋闈在即,待過了秋闈,這親事也該議議了。
”
邢夫人想著李惟儉那百萬家資,心頭自是一百個樂意,轉念又覺不對,說道:“老太太那兒,不得言語一聲兒?
”
大老爺賈赦冷哼一聲: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此事咱們提起本就應當應分,待談差不多再知會一聲兒就是了。
”
邢夫人頷首,隨即盤算道:“這二姑娘的嫁妝——”
“嘖,嫁妝自有公中出,不勞咱們費心。
再說,儉哥兒不過是李祭酒的侄子,又不是兒子。
若無李守中,儉哥兒不過是平頭百姓,二姑娘嫁與他,那是下嫁。
咱們這般家世,也就是瞧在都是親戚的份兒上,不然八千兩彩禮就想取了迎春,嗤,那是做夢!
”
“老爺說的是,隻是……就怕儉哥兒不是這麽想的啊,我瞧著儉哥兒是個有城府的。
”
“再有城府也不過十四、五的年歲。
”不屑一笑,賈赦撚著胡須道:“這事兒不能咱們提,伱回頭兒私下裡與珠哥兒媳婦說一嘴,探探口風。
”
邢夫人應下,說道:“那司棋也說了,儉哥兒隔三差五的總去二姑娘的院兒,料想這二人八九不離十。
私下裡透露一嘴,他定是千肯萬肯的。
”
大老爺頓時得意地笑將起來。
二姑娘迎春的嫁妝自有公中出,這便省了一萬兩銀子;李惟儉那八千兩就算是彩禮了,裡外裡一算,等於平白得了一萬八千兩銀子。
這也就罷了,李惟儉是誰?
如今京師盛傳財神轉世,可是響當當的李財神!
這般人物做了自己女婿,這嶽丈老泰山借些銀子花用,不算過分吧?
百萬家資啊,每年出息起碼就是五萬兩。
賈赦也不貪,一年得個一萬兩銀子,豈不美滋滋?
正待此時,邢夫人忽而壓低聲音道:“老爺,我這幾日隱約聽璉兒說嘴,說是儉哥兒又在外頭張羅了營生,好似要造什麽物件兒。
”
“那營生啊,隻怕暫且指望不上。
”
大老爺賈赦說道:“儉哥兒拉著一群財主,在外城尋了塊地,如今方才平整土地,房子蓋起來還不知要多久。
有人尋匠人掃聽過,說是那地方須得半年後才能造機器。
你提這個做什麽?
”
邢夫人就道:“我這不是尋思著,儉哥兒辦的營生,遲早會賺大錢嘛。
親裡親戚的,往後又要親上加親,老爺,不如咱們也摻上一股?
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