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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第228章 以身為局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8474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28章 以身為局

  李惟儉笑著朝四下拱手,隨即施施然在顏承章身旁落座。
小黃門奉上茶水,李惟儉與之略略寒暄便笑道:“顏京兆(尊稱,又為大京兆)修橋、鋪路,造福京師萬民,晚輩甫一回京,便聽聞小民稱讚,都道顏京兆實心任事,料想顏京兆高升之日不遠啊。

  顏承章連連搖頭:“老夫都這般年歲,怕是隻能在順天府上盤桓了。
不過是散階倒是升了升。
”頓了頓,顏承章道:“還是多虧了小友那水泥方子啊,錯非如此,老夫可舍不得滿京師鋪青石闆啊。

  京師便是如此,晴天一身灰、雨天一身泥,虧得自太宗李過始,便四下設立公廁以搜集土硝,又有硝吏專管,不然定然跟這會子的西洋各國一般滿城都是屎尿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顏京兆,隻是有一事晚輩須得說在頭裡。
這水泥鋪地自是好的,可不消三五年就得開裂。
若要結實,隻怕要用鋼鐵做筋骨啊。

  顏承章頓時哭笑不得道:“鋼鐵做筋骨?
那拋費豈非比青石闆還高?

  “不然,去年工部、內府合股辦了樂亭鐵務,料想今年這鐵價就掉下來了吧?

  顏承章頷首道:“這倒是。
鐵價跌了三成有餘,隻是還是太貴。

  “不急,再過二三年,說不得還會再跌,到時顏京兆就舍得了。

  顏承章道:“此事老夫任上怕是趕不上了——”話鋒一轉,忽而道:“——老夫心下有一事不明,正巧碰見小友,正好請教一二。

  “哦?
顏京兆盡管問來,晚輩定然知無不言。

  顏承章就道:“這水泥混著竹筋能修石塘,料想蓋房砌屋……也能成吧?

  “有何不成?
”李惟儉正色道:“若內中以鋼鐵做筋,便是充做大梁都沒問題。

  “果真?

  “晚輩何曾信口開河過?
顏京兆若不信,晚輩回頭兒起個新廠房,顏京兆一看便知。

  顏承章笑道:“如此正好,老夫回頭兒便讓人試著用水泥修葺官衙。

  這各地官衙,都是工部在管著。
地方官任職,極少有自己修官衙的。
聽聞顏承章竟然要修順天府衙門,內中幾個候見的大員紛紛側目,有人便笑道:“顏京兆這是不知如何花銀子了,真真兒讓人豔羨啊。
李伯爺不知何時也往山西走一走,表裡山河,別的不好說,這石灰、煤炭可是管夠。

  顏承章趕忙介紹道:“小友,此為山西巡撫王伯祥。

  李惟儉不敢拿大,趕忙與那中年官員見禮。
山西資源豐富,可是路途太遠。
如今大順不過三個經濟圈,珠江、蘇松、京津,這山西資源若想調動起來,須得與京津經濟圈接軌。

  對,就是字面意義上的接軌,什麽時候把鐵軌修到山西,煤老闆也就該發跡了。
在此之前,還是先走口外吧。

  過得須臾,那山西巡撫王伯祥先行入內覲見,跟著又是顏承章,李惟儉安安穩穩坐在九卿房裡,臨近申正時分才有小黃門引著李惟儉去了東暖閣。

  好歹是新晉的二等伯,數遍政和一朝,也隻比戰功赫赫,此番先平定烏斯藏又滅了渤泥國的永泰候嶽鍾琪差一些。

  因是聖人略略說過幾句話,便和顏悅色吩咐太監搬了繡墩。
當下仔細問了忠勇王境況,確定忠勇王果然好轉,聖人這才放下心事來。

  李惟儉不由得暗忖,隻怕聖人心中,這順準大戰,都比不上忠勇王要緊。

  此時就聽聖人道:“征戰一載方才回轉,複生不妨多歇歇。

  “是。

  “待下月武備院出缺,複生再主理武備院。

  武備院可是與工部造器坊等重,簡直就是大順兩大軍工衙門,此番李惟儉官職雖不曾升,卻得了這般差事,絕對算得上重用了!

  因是李惟儉略略訝異一番,趕忙表忠心道:“微臣謝過聖人信重,微臣定當代聖人打理好武備院。

  許是近來被朝政糾纏得精疲力盡,政和帝面上極為困倦,因此頷首道:“複生屢有新意,來日打理武備院,有什麽奇思妙想盡管實踐。
複生才這般年歲,總要歷練一番,來日方好大用。

  李惟儉頓時謝恩不已。
又略略說了些家常,李惟儉便被太監送出了皇城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回返家中,今兒紅玉去照看暖棚還沒回返,傅秋芳許是被廠子帳目絆住了,也不曾歸來。

  李惟儉入得儀門,與迎來的碧桐略略說過幾句,忽而隔著玻璃窗瞥見一抹嫽俏停在書房書架前,正捧著一本書冊翻閱。

  李惟儉擺手打發了碧桐,乾脆負手進了書房裡。
香菱好似沉浸在詩詞瑰麗之中不能自拔,連李惟儉湊近都不曾聽聞。

  李惟儉歪頭瞥了眼,卻是他在青海無聊時複述出來的詩詞。
再歪頭看向香菱,便見其蹙眉垂淚,哀傷不已。

  李惟儉便笑道:“怎地還掉淚珠子了?

  “呀!
”香菱唬了一跳,轉頭瞥見是李惟儉,這才捧心長出一口氣,嗔了一嘴:“四爺又嚇唬人。

  李惟儉樂道:“你自己看書走了神兒,偏生又來怪我。

  香菱眨眨眼,又道:“都怪四爺那兩首詞,惹人掉眼淚。

  “哪兩首?

  香菱便道:“采桑子、浣溪沙。

  “是那兩首啊——”李惟儉咂嘴玩味道:“不過是遊戲之作,寫著玩兒的。

  那兩首抄的是納蘭性德,內中滿是惆悵、哀怨,香菱又是個內秀的,可不就垂淚不已?

  香菱便蹙眉道:“四爺何必妄自菲薄?
我卻覺著單這兩首,不比前宋的柳三變要差,便是與李杜也不過是各擅勝場。

  李惟儉莞爾,心下不以為意。
他哪兒來的詩才?
應景兒胡亂拚湊倒也能寫得,不過與李杜那真真兒是雲泥之別。

  香菱說罷,又道:“料想那兩闕是送林姑娘的吧?
真好,若四爺也送我一闕就好了。

  李惟儉心下一動,忽而笑道:“這有何難?
且筆墨伺候。

  “果真?
”香菱頓時喜形於色,連忙倒水研磨。

  李惟儉當即提筆一氣呵成,但見其上寫道:欲題新詞寄嬌娘,風吹雨蝕半微茫。
我有相思千般意,百磨不滅銘肝腸。

  一旁香菱呢喃般念了一遍,李惟儉擡眼便見其雙眸蒙上了一層水霧。
心下由不得暗忖,倉央嘉措與納蘭性德的詩詞,於女孩子而言果然是大殺器。
瞧香菱這神思不屬的樣子便可見一斑。

  待須臾,香菱回過神兒來,兀自不肯相信道:“四爺,這詩……是送我的?

  恰好李惟儉不記得詩名,提筆落下三字:贈香菱。

  香菱頓時心下動容,捧了紙箋仔細吹乾,翻來覆去地看著,卻又不肯彎折,生怕折痕損了這一首詩的美感。

  她前十六年隨風飄零,便好似美洲草原上的風滾草一般,風吹到何處,便居停在何處。

  因是先是被薛蟠搶了去,又被寶釵留在身邊兒,跟著又到了李惟儉跟前兒。
此前也曾慶幸,幸而儉四爺是個溫潤寬宥的性子。
便是如此,她素日裡也好似鵪鶉般畏首畏尾,後來又得儉四爺準許,許她翻看詩詞。
從此,她便沉浸在詩詞之中,以寄情思。

  直到南下一行,李惟儉果然尋了甄大娘回來,有了娘親在身邊兒,香菱便好似浮萍生了根,從此心思定下。
雖依舊寄情詩詞,可心中那一抹儉四爺種下的影子卻愈發清晰。

  香菱所求不多,隻盼著儉四爺能記得她,隔三差五陪陪她,與她說說話就好。
而今這一首詩,更是意外的驚喜。
女孩子心下情思引動,將紙箋放好,禁不住攬了李惟儉的腰身,將臉兒貼在其胸口。

  “怎麽了?
”李惟儉明知故問。

  香菱隻是紅著眼圈兒搖搖頭:“無事,就是想靠近四爺一會兒。

  眼見香菱還蹲踞著,李惟儉乾脆抄起膝彎,將其抱在懷中。
許是情動,香菱埋首在李惟儉脖頸間,一呼一吸,引得李惟儉一陣癢癢。

  “你娘大病初愈,須得將養,怕也不習慣北地氣候。
那蟲草回頭兒我讓紅玉取來一些,你每日看著你娘服用,總會有些效果。

  “嗯。
”香菱悶聲應下。

  李惟儉正要再說旁的,忽而便覺臉頰一涼,扭頭便見香菱已然情動。
李惟儉正要俯身湊過去,忽而便聽吱呀一聲,卻是紅玉推門而入。

  紅玉打趣道:“還道四爺怎地不進內宅,不想卻是與香菱在私會。
前兒姨娘還與我說呢,香菱年歲也夠了,總要尋個日子開臉兒。
咯咯,我看啊,擇日不如撞日。

  香菱頓時羞臊不已,掙紮著起身,紅了臉兒惱道:“你再嚼舌小心我撕了你的嘴!

  紅玉笑著繞桌而走,香菱追了兩下便停下來暗自氣惱。
紅玉便笑道:“罷了罷了,我可不敢打趣甄姨娘。
四爺,傅姨娘回來了,晚飯也差不多得了,咱們還是先用飯吧。

  “好。

  李惟儉起身,路過紅玉身旁,卻忽而挑起其下頜來,狠狠吃了一番胭脂,算是為香菱報仇了。
直待其嬌喘不已,這才笑吟吟將其放過。

  一主二仆出得書房,朝正房行去。
李惟儉便問道:“紅玉,你爹娘思忖的如何了?

  紅玉撇嘴道:“我爹倒是意動,我娘卻一直攔著。
隻道這些年都在榮國府,如今都習慣了,這冒然出來人生地不熟的,怕是數不清的麻煩。
”頓了頓,又道:“白費了四爺好意,我算看透了,我爹娘是狗肉上不得席面兒,四爺便是想要擡舉,他們還不樂意呢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許是起園子沒少賺取好處?

  紅玉怔了怔,隨即壓低聲音說道:“四爺不知,那榮國府無人不上下其手,這采買的、監工的、管著庫房的,還有各房的哥兒,哪個不是卯著勁兒佔便宜?
我爹私下裡說,起園子拋費三十多萬兩,隻怕十多萬都被各處分潤了。

  頓了頓,又道:“便說那賴家,前腳兒榮國府方才起了園子,賴嬤嬤便張羅著也要在自家起園子。
也就是當家的還是老太太,若老太太一去,那賴家如此張揚,大太太、太太哪裡會放過賴家?

  李惟儉笑道:“這有什麽稀奇的?
賈家子弟如今還管賴大叫賴爺爺呢……嘖,一個仆役能讓主子開口叫爺爺,放在別處早就亂棍打死了帳了。

  紅玉連連點頭,說道:“是以這仆役不宜過多,家生子、雇請的須得串換著用。
不然啊,說不得咱們家往後也會出個賴大!

  李惟儉略略頷首,旋即便覺不對。
若說李家如今誰最像賴大,那定是吳海平、吳海寧啊,琇瑩又是最早跟在自己身邊兒的……紅玉這話是在點自己,莫要讓吳家做大呢?
還是悄咪咪給琇瑩上眼藥?

  有道是‘不啞不聾不做家翁’,家中雖說明面上一團和氣,可李惟儉知曉,這是因著幾個女子還沒孩兒。
若來日拖家帶口的,還不知如何彼此算計的。
還好他早早便定下了計策,往後姬妾、子嗣都分潤股份,正好他這一支人丁稀少,就他老哥兒一個,不妨就此開枝散葉出去。

  因是他笑著頷首,隻當不知紅玉意有所指。
偷眼掃量另一旁的香菱,卻見其好似聽懂了,應著自己的目光隻是眨眨眼,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。
李惟儉便笑了笑,心忖香菱或許是知道了,但卻不甚在意吧。

  入得正房裡,與一眾姬妾用了晚飯,待飯後飲茶時,李惟儉便點過晴雯,問道:“何時去跟賴嬤嬤回話兒?

  晴雯便不情不願道:“上趕著不是買賣,四爺,我尋思著還是等下回賴嬤嬤來尋我吧。
估摸著也沒幾日光景。

  “也好。

  問過晴雯,管事兒媳婦茜雪又來,將今日門貼收攏在匣子裡送上。
李惟儉略略翻看,大抵都是內府官佐,有心生攀附的,更多的則是武備院的官兒,料想是得了風聲,知曉李惟儉來日便是他們頂頭上司了。

  忽而瞥見一封名帖,李惟儉抽將出來,問道:“這人來過幾回?

  茜雪略識得幾個字兒,瞥了一眼便道:“回老爺,那西夷去歲來過一回,聽聞老爺已然啟程了,就自行回去了。

  頓了頓,又道:“海平曾說,老爺極不待見那西夷,下回他再來,我讓海平攆了?

  李惟儉觀量著名帖,其上寫著‘冬官正巴多明’,蹙眉出神,忽而展顏笑道:“無妨,難為一個西夷這般懇切。
明兒回個帖子,讓他擇日登門兒吧。
我倒要瞧瞧這廝到底意欲何為。

  茜雪應下,李惟儉跟著又定下幾個會見,茜雪一一記下,這才告退而去。

  轉過天來,那巴多明果然急吼吼登門兒。
吳海平將其引到書房裡,不待李惟儉到來,這廝便四下翻看書冊。

  待李惟儉到來,吳海平頓時呵斥道:“呔!
你這西夷好生無禮,主人家不曾允許,怎地隨意翻看書冊?

  那巴多明卻道:“抱歉,我隻是十分仰慕李伯爺的實學造詣,方才有些急切了。

  李惟儉即便不知此人在原本歷史上,故意洩露談判底線給羅刹國,直接導緻羅刹國佔了大便宜,卻也因前後兩回恬不知恥而心下厭煩。
他面上不顯,卻也不曾給巴多明好臉色,自顧自落座,也不曾吩咐人上茶,問道:“巴冬官正兩次送拜帖,不知求見本官何事啊?

  巴多明拱手道:“李伯爺,下官心中對伯爺實學造詣十分欽佩,尤其想與伯爺探討那蒸汽機技術。

  賊子好眼力,一眼就盯上了關要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不過是燒開水,道理不問自知,本官卻不知巴冬官正有什麽求問的。

  巴多明一闆一眼道:“蒸汽的確是關鍵,可如今歐洲蒸汽機技術十分落後,下官想與李伯爺學習蒸汽機,再將蒸汽機技術推廣到歐洲。

  李惟儉蹙眉道:“這怕是難了,本官並無多少閑暇——”

  那巴多明搶白道:“不需要伯爺親自教導,隻消伯爺能賣給我一台新式蒸汽機就好。

  李惟儉故作納罕道:“這卻奇了,伱要買蒸汽機,何不去武備院、造器坊或者蒸汽機廠采買?

  巴多明苦惱道:“我問了,前兩個地方不賣給我,伯爺的廠子排期久遠,現在下定需要後年才能提貨。
實在太久了,不知伯爺能不能通融一二。

  “不能。
”李惟儉乾淨利落拒之門外。
見巴多明滿臉不解,便道:“規矩是本官定下的,本官如何能帶頭破壞?
你若想要蒸汽機,盡管去排期吧。
”李惟儉暗自思忖,回頭兒就給廠子定下規矩……甚至與聖人言明此事,決不能讓蒸汽機流落海外。

  技術擴散無可避免,但能遲一些就遲一些。
如今可是大航海時代中期,這世界上剩下的好地方越來越少,總不能如前世一般都讓西夷給佔了吧?

  說罷,李惟儉端起茶盞至鼻間,吳海平橫眉探手:“巴大人,請吧。

  巴多明蹙眉走到門口兒,回頭衝著李惟儉道:“我想伯爺一定是對我有偏見,或是有什麽誤會。

  眼見李惟儉頭不擡、眼不睜,巴多明隻得遺憾而去。

  李惟儉眼見其出了門兒,緊忙對書房裡的仆役道:“往後可看好了,這書房裡存著不少圖紙,可不能讓外人瞧了去。

  院中的巴多明腳步頓了頓,隨即心不甘情不願而去。

  這會子李惟儉心下愈發懷疑,說不得準噶爾人用的大號竄天猴,就是這幫子西夷洩露出去的。
或許是沒拿到東風實物,隻能全憑臆測,這才有了準噶爾人的大號竄天猴。

  其後兩日,李惟儉閑賦在家,每日不過清早打熬身子骨,餘下光景或在書房寫寫畫畫,或與姬妾耍頑。

  他趁機看望了甄大娘一回,甄大娘雖心有不甘,可眼見女兒千肯萬肯,心下再無旁人,也隻得認下此事。

  因是便與李惟儉商議著,定下了黃道吉日。
梳攏都不算納妾,也無需擺酒,但總要挑個好日子才是。

  甄大娘自行上街尋了道婆,算定冬月十六乃是黃道吉日,為此還舍了兩串錢。

  此事定下,香菱心思徹底安定下來,隻待到得那日。

  又兩日,那賴家果然尋了過來。

  此番來的是賴大娘,又是舊事重提,在廂房裡與晴雯好一番絮叨。
晴雯被纏磨得不耐煩,這才開口道:“大娘莫要以為我是個忘恩負義的,那事兒我與四爺提了。

  “果真?
”賴大娘頓時上心,連忙身子前傾了看向晴雯。

  晴雯便道:“當官兒的事兒,賴大娘就別想了。
先前那賈芸隨著老爺一、二年,南下幾千裡辦了蔗糖務,這才得了九品的官兒。
如今這內府官職,須得能辦實事兒。
大娘家的榮哥兒不過讀了幾年國子監,半點實務也不曾碰過,哪裡辦得好差事?

  “才九品?
”賴大娘頓時蹙眉不已。
那國子監裡混日子的勳貴,走通關系好歹能做一任縣令,九品官……不過是微末小吏,賴家可瞧不上。

  “那另一樁呢?

  晴雯道:“賴大娘不知,我是舍了天大的臉面,好一通求肯,四爺方才松了口兒。
說讓賴尚文近日便來府裡,先去書房伺候著,若得用,往後再酌情升管事兒,便是去內府做個小官兒也是沒準兒的。

  賴大娘頓時大喜過望,讚道:“我就知喜鵲不是個忘本的。
那就這般,我回去就與妯娌言語一聲兒,回頭兒啊,讓她給你備一份兒心意,總不能讓你白忙活。

  晴雯嗔道:“謝禮就免了,隻盼著賴大娘往後少尋我說這些為難的,我啊,就千恩萬謝了。

  賴大娘沒口子的道:“再沒旁的了,往後有尚文在家裡,多少也能幫襯你一二不是?

  晴雯心下嗤之以鼻,指望賴尚文幫襯?
那般偷雞摸狗的性情,晴雯可指望不上。
錯非儉四爺說有大用,她才不會應承此事呢。

  此事就此定下,轉過天來賴升媳婦兒請了假,果然帶著賴尚文登門。
先行見過晴雯,掃了一枚金手鐲,隨即才去求見李惟儉。

  那賴尚文李惟儉見過兩回,瞧著十八、九年紀,樣貌尋常,看著倒是本分,若不知其因何惹惱了賈蓉,隻怕還當他是個好的。

  當下李惟儉故作不知,吩咐吳海平領著賴尚文去安置,轉頭兒便將吳海寧叫到了身前。

  “尋幾個靠譜的,引著那賴尚文往壞處走,能辦到不?

  吳海寧今非昔比,比照去歲沉穩了許多,聞言便笑道:“老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,回頭兒我尋幾個仆役陪著那廝推牌九,先讓他吃些甜頭,過幾天坑死他!

  李惟儉頷首笑道:“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。
還有,偷偷跟你哥言語一聲兒,四下門禁對那廝松快一些,就算他偷了物件兒也別管。

  換做往常,吳海寧隻怕就要忍不住吐槽,如今卻生生忍了,隻拱手道:“老爺瞧好兒就是。

  吳海寧得了吩咐而去,自這日起賴尚文便到了李府。

  李家人口簡單,算上那二十名北山護衛,連主子帶丫鬟、仆役,不過七十來口兒。

  隻兩日光景,吳海寧就哄著那賴尚文入了局。
先前幾天,吳海寧刻意放水之下,那賴尚文接連贏了十幾吊。
待過得幾日,不用吳海寧張羅,這廝便心癢難耐,主動張羅起了牌局。

  轉眼到得冬月十六這日,一早兒香菱便仔細打扮了一番,外罩殷紅暗紋比甲,上身象牙色圓領襖子,下身象牙色百褶裙。

  一身兒俱是簇新,都是甄大娘親手縫製。
丫鬟開臉兒算不得納妾,因是連那粉紅的衣裳都穿不得。
那殷紅的比甲,便算是香菱的嫁衣了。

  傅秋芳拉著香菱笑語晏晏連連道喜,晴雯、紅玉、琇瑩等接連打趣,惹得那原本白淨的小臉兒,自頭晌開始就紅彤彤一片。

  此時李惟儉卻在前頭書房裡,十來日過去,賴尚文那廝起初還能裝一裝,如今原形畢露。
每每瞥見茜雪,這廝一雙狗眼就會精光四溢,瞧那架勢恨不得將茜雪吃抹乾淨一般!

  吳海寧恨得牙癢癢,當面兒卻渾不在意,隻是引著賴尚文那廝終日吃酒、耍牌。

  定下往後幾日讓那賴尚文接連虧輸,李惟儉應允後將其打發下去,轉頭兒叫來丁家兄弟,吩咐道:“你兄弟二人每日換了衣裳,去欽天監盯著那巴多明,仔細留意其每日行止。
記住,莫要讓其察覺了。

  丁如松笑道:“此事容易,小的還認識些許青皮喇咕,使了銀錢,幾日就能得了準信兒。

  丁家兄弟領命而去,李惟儉正要回正房,吳海平又送來了一封請帖。
略略觀量一眼,李惟儉便心下納罕,這請帖竟然是保齡侯府送來的。

  保齡侯史鼐辦砸了差事,雖說事後亡羊補牢,仗著撫標撐腰,將揚州攪得滿城風雨。
乃是始終不曾將案子落實,因是待嚴希堯抵達揚州,史鼐即便再不情願,也隻得灰溜溜回返京師。

  如今蟄伏經年,始終沒得實職。

  李惟儉心下暗忖,莫非保齡侯打算走通自己,要來內府任職不成?

  展開請帖略略觀量,隨即啞然失笑,這請帖竟是小姑娘湘雲發的。
其上說冬月二十乃是其生兒,去歲耽擱了,今年總要好生慶賀一番。

  李惟儉此番歸來深居簡出,史家一直不曾走動。
蓋因史鼎如今是通政使,史鼐說不得什麽時候就外放了,他這內府官兒不好與外朝官兒太多往來。

  此前忠靖侯史鼎便有撮合他與小姑娘湘雲之意,怎奈素日裡接觸不易,且史湘雲如今年歲實在太小。
因是李惟儉這會子倒是不曾多心,隻想著正好趁機光明正大與史鼎走動一番。

  通政使一職在大順雖不算關要,可進一步就是六部堂官,往後說不得就會入閣為相。
史鼎此人又是今上潛邸故舊,簡在帝心,說不得來日就會出將入相。

  趕忙打發人與送信的仆役言語一聲兒,說到了日子自己一準兒登門,李惟儉這才回轉內宅。

  今兒是香菱的好日子,幾個女子都極有默契地避讓開來,任憑李惟儉領著香菱在書房裡繾綣了終日。
入夜時置辦了一桌酒席,連那甄大娘也請了過來。
李惟儉還破例敬了甄大娘一杯酒,惹得甄大娘紅了眼圈兒。

  此時禮法,莫說是通房丫鬟的父母,便是姬妾的父母也算不得嶽父嶽母。
李惟儉此舉雖不曾明說,卻隱有奉茶之意,甄大娘又如何不明白?

  連那香菱也掉了淚珠子,自是因著心中感念儉四爺體貼周到。
紅玉、傅秋芳岔開話題,插科打諢一番,於是酒宴又熱鬧起來。
待酒過三巡、菜過五味,眾人便極有默契地退下,目送李惟儉與香菱去到廂房裡。

  那廂房裡挑了紅燭,布設了紅綢,瞧著喜氣洋洋,好似新房一般。
洗漱罷,又伺候著李惟儉洗過腳,香菱自行上得床來。

  雖心下怯怯,卻眉目含情,將頭枕在李惟儉胸膛,幽幽道:“如今回想起來,好似還在做夢一般呢。

  “怎麽就做夢了?

  香菱道:“那時被人賣了去,又眼見薛大爺將那馮淵打死,我駭了好些時日,知道他是個魯莽的,生怕惹惱了他,一拳便將我打死了。
虧得寶姑娘憐惜,留我再身邊兒聽用,這才捱到送來儉四爺身邊兒。

  那電視劇雖久遠,李惟儉卻記得,香菱好似真被薛大傻子給打死了。
因是探手攬緊香肩,說道:“過去的事兒,還想他作甚?
人生不能回頭兒,總要往前看。

  香菱重重點頭,仰頭展顏笑道:“四爺說的是,如今我卻覺得處在蜜罐兒裡,事兒便懷疑都是假的,說不得是我偷偷看書發了癔症。
有時還會掐自己一下,就怕這都是在夢裡。

  李惟儉心下愈發憐惜,親了下其眉間胭脂,道:“你若覺著是夢,那我便陪著你一道兒做夢好了,一輩子不醒來,假的也成真的了。

  “嗯。

  情思引動,香菱揚起笑臉獻上香吻,二人隨即揉在一處。

  紗幕放下,真真兒是:一身相震初交歡,山誓海盟今重會。
契合情投,兩下裡恩深義重。

  此時同床,有無限的傾心吐膽,百樣溫存,美中益美,親上更親。
百般恩愛,千樣哼呼。
內中風情,自是不好言表……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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