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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第229章 湘雲慶生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8470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29章 湘雲慶生

  側花園軒堂裡,燈籠隨風擺蕩,火盆內的炭火將四下映得通紅。

  啪——

  酒盞重重撂在地上,賴尚文紅了眼睛,胡亂扯了袍子道:“你這骰子怕是灌了鉛吧?

  對面吳海寧笑容一斂,惱道:“賴二哥這是什麽話兒?
前幾日你贏錢時可沒說骰子灌鉛。

  一抖手,那骰子眨眼換了個一模一樣的,徑直丟在賴尚文面前。
那賴尚文狐疑抄起,搖了搖卻未覺異樣。

  左右二人道:“夜了,困得緊,要不今兒就算了?

  另一人也道:“散了散了,明兒再耍!

  賴尚文方才輸了十幾吊錢,哪裡肯罷休?
當即扯著二人道:“這時辰還早,再耍一遭。
好歹讓我回些本兒。

  吳海寧就道:“罷了罷了,賴二哥這幾天走背字,我看還是改天再說吧。

  “就一把!
不拘輸贏,一把定勝負。

  有人就道:“那方才怎麽算?

  賴尚文咧咧嘴:“我寫欠條就是了,我爹可是寧國府總管,還能差你那幾吊錢?

  牌九重新碼放,吳海寧拾了骰子,抖手打出,賴尚文拿在手中一看,頓時大喜過望!

  到手兩張紅色兩點,是為地牌。
這牌九文牌分作天、地、人、和、梅花、長三、闆凳,地牌極為少見,賴尚文輸了一晚上,如今隻道時來運轉,便是再強行忍著,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。

  見此情形,吳海寧與另一家自是不跟,隻餘下單大鴻苦著臉兒一直跟將下去。
籌碼越叫越高,少時便加到了二十吊。

  眼見賴尚文還要再加碼,吳海寧勸道:“不過是弟兄耍頑,二十吊不算少了,我看差不多開牌吧。

  賴尚文笑吟吟道:“老單,你怎麽說?

  單大鴻蹙眉道:“不跟了,開牌。

  賴尚文嘿然道:“算你識相,看好了!

  啪——

  牌九砸在木闆上。
“地牌!

  正要搓手收錢,卻見單大鴻不緊不慢丟下兩枚牌九,卻是一紅一黑十二點,天牌!

  賴尚文頓時瞠目結舌,好半晌惱道:“你,你詐我!

  那單大鴻不緊不慢道:“我若真想詐你,方才就往上加碼了。
都說了伱走背字,偏生不信。

  吳海寧打著哈欠道:“罷了,賴二哥,單大哥也是一番好意。
不過是二十吊錢,值當什麽?
這麽點兒錢從哪兒找不回來?
散了散了,明兒休沐,兄弟帶去找樂子去。

  賴尚文有苦難言。
他前番偷偷與賈蓉的丫鬟私會,被賈蓉訛了百多兩銀錢,好容易到得李家,不過半個多月光景就輸進去快五十兩了。
他月錢不過一兩,拿什麽還?
說不得還得回家扯謊,哄了老子娘才好還帳。

  賴尚文鬱鬱而歸,卷了被褥翻來覆去好半晌方才睡去。

  轉過天來,因著與吳海寧交情最好,賴尚文乾脆尋了管家吳海平,將休沐定在這日。
一大早便跟吳海寧出了府邸,朝著外城護國寺而去。

  這日正趕上護國寺廟會,二人遊逛一番,吳海寧忽而瞥見一當鋪,嘿然道:“賴二哥且等兄弟一會子。

  說罷大步流星朝當鋪而去,賴尚文心下納罕,但見吳海寧臨進門前自袖籠裡掏出一枚琺琅彩的鼻煙壺來,不過須臾光景,待再出來,便見吳海寧手中掂量著幾枚碎銀。

  那吳海寧笑道:“今兒發了利是,賴二哥一應花用,都算兄弟的!

  賴尚文笑道:“說實話,那琺琅彩鼻煙壺打哪兒來的?

  吳海寧眨眨眼:“哪兒來的鼻煙壺?
賴二哥莫要冤枉人。

  賴尚文當即嘿然不語,這等情形他在寧國府早就見慣了,又怎會不知內中門道兒?
正所謂靠山吃山、靠水吃水,靠上主子,可不就得吃主子的?
榮國府起大園子,大伯家起小園子,這主子吃肉,下頭人總要喝點兒湯吧?

  賴尚文自覺摸清了李家府邸門道兒,因是心下放松,當即隨著吳海寧胡吃海塞一番,自是不提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這日香菱新才破瓜,李惟儉溫存半日,許是奔走慣了,這一閑暇下來總覺周身別扭,因是到底下晌時去了外城的蒸汽機廠子。

  此時廠子又擴充了幾分,剛好曹允升今日也在,一老一少隨即四下巡視。
李惟儉見場地裡堆滿了生鐵料,心下略略不解,管事兒的緊忙道:“伯爺不知,這是囤到二月的鐵料。
如今眼看就要臘月,等運河徹底走不得船,再想要鐵料就得用套車拉運,到時候價錢起碼要漲三成。

  是了,津門到京師的運河冬日裡可是會上凍的,走不了船,可不就得多拋費一些運費?

  又去查看離開開布置的蒸汽機,那蒸汽機雖造了出來,卻隻造了兩台。
別看隻擴大了一番,其中工藝可不是尋常可比。

  方才造出來時,股東們雀躍不已,紛紛往外推銷。
奈何就樂亭鐵廠訂購了幾台,江南士紳雖怎舌不已,卻沒一個下定的。
一問方知,如今這會子江南織場還沒設計出一整套的動力應用方案,這般大的蒸汽機實在無用武之地。

  因是廠子給鐵廠造了六台,留存了兩台,轉而又開始造小馬力蒸汽機。

  李惟儉不由得撓頭不已,暗忖什麽時候都缺人才啊,若是有人設計出織場廠房,一台蒸汽機帶動百十台織機,江南士紳又哪裡會隻購買小馬力的鍋駝機?

  推行工業化之路道長且阻,慢慢兒來吧!

  遊逛一圈兒,正要回返自家,又有管事兒的來尋,苦著臉道:“按說這事兒也隻能求到伯爺了……如今鐵料是不缺了,奈何那膠乳須得從內府采買。
奈何內府連番推脫,隻道膠乳所產甚為有限,須得緊著內府供應。
這……若是沒了膠乳,咱們這蒸汽機雖也能運行,可漏氣太過,氣力起碼少了一大半兒啊。

  又是個棘手的問題,那橡膠樹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長成的。
李惟儉隻道轉頭與內府商議一番,總要分出一些份額來給廠子。
虧得蒸汽機廠子內府也投了股子,不然如今忠勇王還不曾回返,那倆協理大臣還真不好打交道。

  又有一樁,幾名管事雖時時耳提面命,可還是有工匠疏忽大意,六月裡那攪拌反射爐噴出鐵水,生生燒死了三名匠人。

  廠子足足賠付了四百兩銀錢,方才將匠人家屬安撫住,沒鬧到順天府。
饒是如此,也有禦史言官上本彈劾,曹允升私下又砸了幾千兩方才將此事壓下。

  李惟儉樂了:“賠付匠人才四百兩,打發禦史卻要幾千兩。
”李惟儉不知怎麽說好了,可大順國情如此,廠子又在京師,可不就得被那幫子清流訛詐了?

  那曹允升便道:“依額看,不如將廠子搬去樂亭。
在那地方出了事兒,打發知縣才幾個銀子?

  李惟儉思忖一番道:“過了年試試拆分,將反射爐拆去樂亭。

  “這才對咧!
”曹允升笑了笑,忽而道:“伯爺,那鐵廠的股子到底是怎麽個情形?
額們都準備好銀子咧,這朝廷怎地又不賣了?

  沒錯,樂亭鐵廠原本往外賣出一部分股子,奈何蘇州西山島水泥務太過賺錢,如今朝廷打贏了青海之戰,刨去撫恤、封賞,竟然還結餘了一千多萬兩銀子,那鐵廠眼看著又是個下金蛋的,因是工部、內府同時上書聖人,乾脆這鐵廠股子咱別賣了,都攥在手裡頭,往後出息都是朝廷的。

  此言正合聖人心意,因是這鐵廠股子遲遲不見上市,倒是讓曹允升等財主白白翹首以盼了數月。

  李惟儉便笑道:“無妨,那股子總不能一直攏在朝廷手裡,此時不賣,焉知來日不賣?

  大順不缺錢?
等他李惟儉將火車搞出來,單單修個一橫一縱朝廷就得吃不住,到時候這股子還得拿出來發賣。

  與曹允升等辭別,曹允升又張羅著宴飲,李惟儉笑著婉拒,隨即啟程去了一趟內府造辦處。

  湘雲生兒在即,總要送一份合適的禮物才是。
這禮物既不能寒酸,也不能太過貴重。
造辦處小吏見來者是李惟儉,自是笑臉相迎,遊逛一番,李惟儉方才選了一條纏絲白瑪瑙的手串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過得兩日,已是冬月十九。
起先兩天,香菱心下自是滿滿的柔情蜜意,奈何一載過去儉四爺氣力大增,這床笫之間香菱自是遭受不住。

  昨兒夜裡又是折騰了許久,直到日上三竿香菱方才起身。
先行與甄大娘一道兒用過早飯,甄大娘話裡話外的探尋,讓香菱臉頰緋紅一片。
回得內宅,聽聞儉四爺一早兒便去了廠子,香菱略略歇息了,待到下晌緊忙便請吳海平備了馬車,急匆匆趕往榮國府。

  詩詞一道她方才在門外徘徊,正是上心的時候兒,錯非這幾日耽擱了,隻怕早早兒便來拜會師父黛玉了。

  午時剛過,車馬到得榮國府。
門子自是認得李家馬車,緊忙上前迎了,卻見來的隻是香菱,當即大失所望,卻也恭恭敬敬通稟了,又尋婆子將香菱引進了內宅。

  昨兒下了一場雪,這會子寶玉、三春、寶釵都到園子裡賞雪,偏生黛玉托詞體弱不耐風寒,便留在後樓中讀書撫琴。

  丫鬟雪雁引著香菱入內,先行急走兩步笑道:“姑娘,快瞧瞧誰來了?

  “香菱?
”黛玉按下琴弦,笑道:“還當你過幾日才來呢。

  香菱就笑道:“剛拜了師,總要勤快些,不然師父可不教真本事呢。

  黛玉就笑道:“我不過粗通文墨,又哪兒來的真本事?
寫些詩詞,也不過都是應景兒的居多。

  女官衛菅毓情知刻下礙眼,便起身道:“姑娘且先歇著,我這會子有些憋悶,正好兒下去遊逛一番。

  黛玉趕忙命紫鵑伺候著,送別了衛菅毓,這才扯著香菱落座。
二人說過一些閑話,香菱便將一些不解問了,待黛玉回了,這才略略恍然。

  倏忽笑吟吟說道:“得了林姑娘解疑,真真兒是醍醐灌頂。
這幾日除去林姑娘畫下的詞句,我又偶然看到一首,內中多有不解之處,正好兒也請林姑娘指教指教。

  黛玉心思剔透,哪裡不知香菱之意?
想著大抵是儉四哥所做的詩詞,頓時羞怯了幾分,低聲道:“你且說來。

  香菱清了清嗓子,誦道:“

  殘雪凝輝冷畫屏,落梅操縵已三更,

  更無人處月朧明。

  我是人間惆悵客,知君何事淚縱橫,

  斷腸聲裡憶平生。

  ”

  一首浣溪沙吟誦罷,香菱便見黛玉略略失神,隻不住地呢喃那句‘我是人間惆悵客’,心下便篤定,四爺的詩詞也是頂好的呢,不然林姑娘怎會恍惚?

  卻不知黛玉忽而想起素日裡自己在小樓撫琴,儉四哥時常便在東大院邊兒上的小花園裡散步,料想便是那時聽到了自己琴聲中的憂傷吧?

  這一闕浣溪沙,分明就是寫給自己的。

  黛玉心下思忖著,面上羞紅一片,好半晌不曾回過神兒來。

  香菱抿嘴而笑,直到黛玉面上羞紅褪去,這才道:“林姑娘?
這詞——”

  黛玉正色道:“儉四哥果然極有才情,這般詩詞,我怕是寫不出來的,更不好評述。
倘若流傳出去,說不得會引得四下傳唱呢。

  香菱雖想過四爺的詩詞頂好,卻未料到竟好到了這般。
她寄情詩詞,雖不似黛玉那般文青性兒,心下卻也一般仰慕能寫出傳唱千古名句的才子。
因是心下愈發熨帖,隻覺的過去那十來年的苦楚果然沒白遭受,如今可不就時來運轉了?

  忽而聽得外間叫門,雪雁緊忙去開了門,隨即引著探春快步上得樓來。

  “咦?
香菱也在?

  香菱緊忙起身見禮,探春笑眯眯頷首,隨即湊過來道:“林姐姐,湘雲明兒便是生兒,林姐姐打算送些什麽物件兒?

  黛玉便道:“不過是應景兒的,或送扇面兒,或送書冊。
三妹妹還沒想好送什麽?

  探春苦惱道:“前回聽湘雲說做女紅辛苦,我便尋思送個瑪瑙的頂針,奈何那頂針一時尋不見。

  哪裡是尋不見?
探春但得了好物件兒,留存不過幾日,便會被趙姨娘撒潑打滾哄了去。

  “連著兩年沒過好生兒,這回總要鄭重一些。
我打算送個扇面兒,就怕與林姐姐撞在一處。

  黛玉噗嗤笑道:“三妹妹既要送扇面兒,那我就換成書冊好了。

  香菱納罕道:“史姑娘愛讀書?

  黛玉笑容更盛:“她呀……隻怕捧起書冊來,須臾便要瞌睡過去。
咯咯……不過我送這書冊,保準她喜歡。

  說著,黛玉起身,自書架上抽出一書冊來。
香菱略略一瞥,便見封面赫然寫著‘郭青螺六省聽訟錄新民公案’幾個字。

  香菱不識貨,探春卻是有見識的。
緊忙湊過去觀量了,怎舌道:“林姐姐真闊氣,這書隻怕是天啟年間再版的,留存至今就算不是孤本,也是善本了。

  黛玉笑道:“哪裡闊氣了?
不過是有一屋子酸書罷了。

  去年此時,通州驛館匆匆一會,儉四哥將一匣子銀票交與了紫鵑。
事後點算,內中足足五千兩!
黛玉雖不在意這些,卻知心意難得。
如今一年過去,不過拋費了幾百兩,還餘下四千多呢。

  莫小看了這幾百兩,因著紫鵑、雪雁四下拋灑銀錢,不知免去了多少口舌、氣悶,又因著兩個丫鬟如此大方,榮國府中黛玉風評瞬間轉好,都道林姑娘體恤下人。

  想起此事,自然就念及李惟儉,可探春在此,是以黛玉隻瞥了香菱一眼,便將心中的話忍了下來。

 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,這會子探春剛好發問:“香菱,儉四哥明兒也去保齡侯府嗎?

  黛玉不禁凝神聽了,就聽香菱笑道:“一早兒就收了請柬,四爺明兒也去呢。

  探春合掌笑道:“好些時日沒見儉四哥,明兒能見了!

  探春卻不知搶白了黛玉的話兒,林姑娘心中何曾又不是這般想的呢?
按下心思,黛玉便笑道:“明兒正要見見‘人間惆悵客’呢。

  香菱笑著頷首,探春卻莫名不已,忙問:“這是什麽典故,我怎不知?

  那詩詞哪裡能告訴探春?
黛玉便調笑道:“三妹妹想知道?
”待其頷首,黛玉以袖掩面笑道:“我偏不告訴你!

  探春頓時佯怒:“好啊,林姐姐也學著欺負人,看我不呵你癢!

  一時間,小樓裡滿是歡聲笑語。

  正巧寶玉等賞過雪,從園中出來剛好經過後樓,聽得歡聲笑語,寶玉便躍躍欲試。
剛要邁步,便見紫鵑與衛菅毓自遠處轉了回來。

  寶玉面上一滯,自知招惹不得,隻得悵然而去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轉過天來,一早兒用過早點,黛玉等姑娘便緊忙梳洗打扮,帶了丫鬟、婆子,會同帶頭的王熙鳳,去得前院兒乘了馬車,一齊往保齡侯府趕去。

  賈母雖是保齡侯、忠靖侯的姑母,卻因當年之事,史家、賈家少有往來。
前回還是寧國府發引。
這回湘雲慶生,賈母雖不知內情,可這般親戚走動,賈母自是樂見其成。
因是非但不曾阻攔,還授命鳳姐兒將一眾哥兒、姐兒看顧了。

  這回大奶奶李紈因著王府西席差事,依舊不得成行,卻也打發了賈蘭帶了賀禮。
王熙鳳四下看顧,好容易將哥兒、姐兒都勸上車來,自己方才坐進馬車裡。

  捧著手爐頓時抱怨道:“誒唷唷,早知如此,就該讓大嫂子領了這差事。
本道出去耍頑一番總能清閑一回,誰料竟比在家中還累。

  平兒便笑道:“不過是一來一回要奶奶看顧,到得保齡侯府,姑娘、哥兒們自去耍頑,奶奶倒是能偷個懶。

  王熙鳳蹙眉道:“姑娘們也就罷了,便是耍頑也有個度。
倒是那兩個哥兒不是省心的。

  平兒自知,王熙鳳說的是寶玉與賈蘭,想起此前在儉四爺的香山別院就生出一出事端來,平兒不禁憂心道:“還能如何?
隻能打發下頭人看仔細了。

  說話間車馬一路西行,約莫小半個時辰到得保齡侯府。

  自角門進得宅邸,一眾人等到得儀門處便見保齡侯夫人竟迎在了此處。
按說王熙鳳等都算晚輩,不該如此勞動,可終究是兩家走動不多,因是保齡侯夫人便鄭重了許多。

  那湘雲就隨在保齡侯夫人身旁,眼見一眾兄弟姊妹到來,頓時喜不自勝。
錯非顧忌嬸子還在,隻怕就要瘋跑著迎過來了。

  王熙鳳瞥見保齡侯夫人,自是嚇了一跳,緊忙上前見禮。
眾人說說笑笑往內宅行去。

  入得廳堂裡,保齡侯夫人逐個看過,略略誇讚了寶玉,又扯著黛玉等說話兒。

  從賈母處論,除去黛玉要稱表舅母,餘下眾人須得稱保齡侯夫人一聲表嬸,王熙鳳便說道:“表嬸太過當回事兒,咱們不過是小輩兒的,哪兒能勞動表嬸親迎?

  保齡侯夫人就道:“家中難得熱鬧,老爺前頭有事兒絆住了,纕哥兒、穰哥兒又不是周到的性兒,可不就得我來迎一迎?
算算家中好些時日不曾熱鬧過來,湘雲這孩子這二年,先是病了一回,後頭又趕上老爺歸來,這生兒一直不曾辦過。

  我便想著湘雲年歲也大了,便好生熱鬧一場。

  這般話王熙鳳哪裡肯信?
卻一時間不知保齡侯夫婦到底何意,因是隻能附和著。

  略略說過一會子話兒,保齡侯夫人起身去安置家中事務,點了史纕、史穰二人作陪。
這兄弟二人與寶玉年歲相當,卻書生氣十足,史穰還帶了厚重的近視眼鏡。
說起話來一闆一眼,時而之乎者也。

  寶玉與之略略說過幾句,頓時心下煩悶不已。

  偷眼去看姊妹們,便見小壽星湘雲好似被眾星捧月般簇在當中,這會子三春、黛玉紛紛送上賀禮。

  迎春送了手爐,探春送了扇面兒,惜春送了一畫兒,黛玉送了話本子。
湘雲素日裡在候府憋悶,少有這般熱鬧的時候兒,因是興奮得小臉兒紅紅的,嘰嘰喳喳不停說著話。

  接過黛玉賀禮,湘雲頓時撇嘴道:“林妹妹又送書冊,是怕我夜裡睡不好?

  “咯咯,你仔細看過再說話。

  湘雲低頭觀量幾眼,又緊忙翻閱了兩頁,頓時驚喜不已:“原是……額,這般書冊,林姐姐果然懂我。

  黛玉便笑著嗔道:“不合你心意便是林妹妹,合了心意又是林姐姐,我啊,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?

  湘雲起身攬了黛玉的胳膊,嬌嗔道:“不拘是姐姐還是妹妹,總之記你的好兒就是了。
待你過生兒,我也送你個合心意的物件兒。

  黛玉便道:“那我可就等著了。

  說話間寶玉也湊將過來,送了一扇,卻是與探春撞在了一處。
探春心下就有些不悅,禁不住道:“寶二哥怎地也送扇面兒?
昨兒不說好了我送扇面兒嗎?

  寶玉笑道:“本道送個扇墜,奈何沒尋見可心的,又剛好瞧見這扇面,便乾脆送湘雲了。

  湘雲渾不在意,抄起兩個扇面來回忽扇,笑道:“都要都要,到夏日裡我今兒用這把,明兒用那把,這就叫雨露均沾。

  廳堂裡頓時歡笑聲一片,湘雲正待張羅著先行到後花園遊逛一番,賞雪賞梅,忽有婆子入內報:“兩位哥兒,竟陵伯到了!

  黛玉頓時身形一滯,寶玉、惜春、湘雲還不曾反應過來,探春便叫道:“儉四哥來了!

  餘者這才恍然,敢情來的是李惟儉。
但見史纕、史穰緊忙起身去迎,幾個小的還不覺得有異,王熙鳳卻心下感慨。

  瞧著都是一般年歲,差不了兩歲,如今寶玉還被當做孩童,那儉兄弟卻位居人臣,聲名遠揚。
再想起這兩日方才又跟賈璉吵過,王熙鳳就不禁氣悶不已。

  有本事也就罷了,給她賺個夫人誥命來,隨賈璉討小老婆。
什麽本事沒有,就知往脂粉堆裡鑽,簡直就是不可救藥!

  湘雲本道要等李惟儉一會子,奈何左等不見,右等不來。
過得好半晌,兩個堂兄史纕、史穰回返,湘雲過問,那史穰才道:“父親正與儉四哥說著話兒呢,怕是一時半晌不得空。

  湘雲心下雜亂。
二叔、二嬸這二年沒少提及李惟儉,今兒賺了多少銀錢,明兒升了官兒,如今又封了伯,誇讚之餘,堂兄史穰自是沒少吃排頭。
用耳熟能詳的話來說,如今李惟儉成了別人家的孩子。

  湘雲又長了兩歲,雖還懵懵懂懂,可也知些人事兒了。
自是知曉二叔、三叔,有撮合她與儉四哥之意。

  婚嫁之事,本就是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許是因著還小,湘雲倒沒旁的念頭。
但憑二叔、三叔安置,到時候依命行事便是了。

  加之她性子開朗,不高興的、費心思的,轉眼便會拋諸腦後。
因此這會子她隻想著儉四哥這回會送她什麽物件兒,隨即便興高采烈道:“過會子戲班子就來了,咱們不若趁此逛逛後花園,又來個踏雪尋梅。

  寶玉當即出聲附和,他實在不耐與史纕、史穰說話。
於是眾人紛紛圍了外氅,丫鬟、婆子簇擁著,浩浩蕩蕩朝後花園尋去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書房裡。

  香茗又續,氤氳升騰。
牆角一盞檀香嫋嫋,李惟儉便笑著讚道:“世叔這書房竟有幾分禪意。

  史鼐擺手笑道:“不過是邯鄲學步,略略知曉幾分禪學,也好與人攀談時湊個趣。

  感念的話,方才已然說過,此時不好多提。

  因是史鼐沉吟道:“待開了年,我隻怕就要外放了。

  李惟儉笑著拱手:“恭喜世叔得償所願。

  史鼐滿臉苦澀:“辦砸了差事,巡撫變按察使,何喜之有?

  “按察使掌一省刑名,十分緊要,可見聖人還是願意再給世叔機會的。

  史鼐頷首,感歎道:“不瞞賢侄,我史家雖是軍功起家,可自前一代便轉而從文,於戰陣之道再也不曾沾染。
那日落水,險些嗆死過去。
我……是真真兒的怕了,誰曾料到揚州鹽商竟猖狂至此?

  沒錯,截殺欽差的屎盆子扣在了八大鹽商頭上。
至於朝野信不信,呵,反正朝廷就是這般定的,愛信不信。

  李惟儉便道:“莫說是世叔,小侄不也如此?
那日初次上陣,兩股戰戰,生怕準賊殺進來,隻一股腦的將東風砸過去。
錯非部總打發人來叫停,隻怕隨行四千枚東風都被小侄放出去了。

  史鼐笑著連連搖頭。
知道這是安慰他的話,因此並不當真。
說過一會子朝政,史鼐忽而道:“賢侄如今十六了吧?

  李惟儉忙道:“六月裡的生兒,到明年就十六了。

  史鼐不禁意味深長笑道:“十六,不小了,也該頂門立戶了。

  “這卻不急。
小侄想著,總要趁著這幾年實心任事,這娶親一事,不妨慢慢物色。

  史鼐頓時暗喜不已。
湘雲如今才十歲出頭兒,到明年才十一,年歲實在太小。
若耽擱上二三年,十五六的年紀正好出嫁。

  他不知李惟儉心中隻想著黛玉,待黛玉斬衰,總要二、三年光景,可不就不著急嗎?
保齡侯隻道李惟儉心下明了其意,二者已然有了默契,因是待李惟儉愈發熱切。

  說過一會子話,想著總要讓兩個小的多接觸一番,因是便道:“今兒是湘雲生兒,我可不好越俎代庖,賢侄快去後頭吧。
說不得湘雲早就盼著了。

  “是。
”李惟儉笑著起身,隨即被管事兒的引著去了後宅。

  別提什麽外男不外男的,李惟儉可是救了史鼐性命,這情分堪比通家之好。

  方才過了二進院門,那史纕、史穰兄弟二人就迎了上來。
卻道如今眾人都去了後花園賞景兒,隨即引著李惟儉往後花園行去。

  這保齡侯府,開國初便造下了,比之忠靖侯府大了一倍有餘。
蓋因那會子空地多,到了忠靖侯時反倒不容易挪騰了。

  便有如李惟儉,如今是二等伯,想要擴充府邸而不得,前後左右都有來歷,趕誰走都不好。

  沿抄手遊廊徜徉而行,遠遠就聽銀鈴般笑聲傳來,繼而一襲紅影遙遙招手:“儉四哥快來!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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