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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第247章 敕造竟陵伯府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8433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47章 敕造竟陵伯府

  王熙鳳一邊兒勸慰,一邊兒偷眼觀量,隻見王夫人神色陰鷙,隻道對那邢夫人懷恨在心,卻不曾想過王夫人對其已起了心思。

  好半晌,王夫人才道:“罷了,左右這家事本就不該我管,如今鳳姐接手,最是恰當不過。

  王熙鳳哪裡不知王夫人在說反話?
因是賠笑道:“太太這話我卻不敢接了。
老太太不過念及太太受了棒瘡,怕太太耽擱了修養,這才讓我暫且代管。
待太太棒瘡好了,家中事務還須得太太來掌總。

  頓了頓,又道:“正有一事要請教太太,方才老太太發話,要另起宗祠。
大老爺說總要個五七萬銀子,老太太便打發我來問太太,這公中還剩下多少銀錢。

  王夫人發愁道:“剩下多少銀錢你還不知?
總計不過萬兩左右,明兒你去尋了帳房盤帳就是了。

  王熙鳳又要求教這銀錢從何處挪騰,卻見王夫人沒了談興,栽了身子佯做觸動了棒瘡。
略略思忖,這銀子又不能變出來,隻怕王夫人掌總也須得與老太太商議,因是王熙鳳便不再多話,與王夫人言語一聲,命平兒推著其離去。

  鳳姐兒是個雷厲風行的,轉頭兒便尋了帳房盤帳,略略點算,刨去花銷嚼裹,能動用的不過七千餘兩銀錢。
這麽點兒銀錢連周遭的地皮都買不下來,更遑論起宗祠了。

  這日賈璉去到賈赦處商議關外莊子的事兒,待商議過了,鳳姐兒緊忙打發平兒將賈璉尋了過來。

  待須臾,賈璉哈欠連天回返,鳳姐瞥了一眼便嗤道:“二爺這是昨兒夜裡沒睡好?

  賈璉哼哼一聲,施施然落座道:“有事兒快說,這會子正乏著呢。

  “大老爺如何說的?

  賈璉便道:“京師周遭的族田好說,過兩日我去走上一圈兒,換過管事兒的就算得。
關外的莊子實在有些遠,方才定下,打發賈芹往關外走一趟。

  王熙鳳聽罷頓時蹙眉不已:“怎麽又是賈芹?
上回撥下差事來,不過三百兩銀錢,轉頭兒他自己個兒就抓了一把。
此番再去關外,說不得私底下還會貪下多少好處呢!

  賈璉歎息道:“不看旁的,也得看在效六叔的顏面。

  是了,錯非賈效出力,這承嗣一事還輪不到榮國府,此番打發賈芹去關外,怕是有酬功之意。

  王熙鳳這才不再計較,賈璉瞥了一眼,問道:“太太如何說的?

  王熙鳳哼哼一聲,道:“還能如何說?
這會子怕是正惱著呢。
”當下又壓低聲音將大太太構陷之事說與賈璉,直把賈璉聽了個瞠目結舌。
鳳姐轉而又說起宗祠一事,道:“我方才盤過帳目,大抵能用的隻有七千兩。

  賈璉頓時連連搖頭:“七千兩?
這麽點兒銀錢連地皮都買不下。

  王熙鳳就道:“是啊,這不是來尋你來討主意嗎?

  “我能有何主意?
”賈璉思忖一番,說道:“不行……那莊子發賣出去一些。

  王熙鳳頓時冷笑道:“隻怕有人就等著咱們發賣莊子呢,這事兒一準費力不討好。

  王夫人此番丟了大臉,心不甘情不願交出掌家之權,又怎會什麽都不做?
隻怕就等著鳳姐忙中出錯,好奪回掌家之權呢;再有那邢夫人也不是個省心的,素日裡沒理都能攪三分,若得了道理,非得逼著王熙鳳低頭不可。

  此前先是被李惟儉點醒,二年來又分心暖棚營生,因是此時王熙鳳眼界、閱歷再不似以往,加之她本就聰慧,因是跳出條條框框來,反倒將榮國府中各色人物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。

  邢夫人、大老爺賈赦自不用說,張口就是五七萬銀子,隻怕想著家中起工程好上下其手;王夫人單陪嫁就八房,如今都在府中任管事,便是鳳姐掌家,沒王夫人配合,這榮國府怕是也會亂作一團。

  至於老太太,許是上了年歲,雖心知肚明內中齟齬,卻裝聾作啞隻道不知。

  都道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’,區區七千兩銀子夠幹什麽的?

  王熙鳳心下不甘,於是蹙眉思忖。
賈璉也難得動了心思,過得半晌才道:“誒?
宗祠如今便在東府,既然聖人將東府賜給了儉兄弟,你說能不能將東府宗祠買下來?
左右儉兄弟也不差錢——”

  話沒說完,王熙鳳‘呸’了一聲,說道:“虧儉兄弟這般照拂咱們,二爺不說回饋一二,臨了還要算計儉兄弟。
這話傳出去,定會寒了儉兄弟的心!

  王熙鳳如此一說,賈璉也覺不妥,訕笑道:“我就是隨口一說……如此不妥,那我也沒法子了。

  王熙鳳打理暖棚營生二年,於營造一事略有所得,思忖道:“這前院西邊兒除去老爺外書房,還有李、趙、張、王四個奶嬤嬤家,若一並拆除了,緊湊些倒也能擠出地方來建宗祠,如此就省了地皮錢。

  儉兄弟那邊廂,宗祠一準兒是不留的,拆除的時候梁木磚石一並運過來,如此添不多少物料,隻消出個人工,有個幾千兩這宗祠不就起來了?

  賈璉略略思忖,越琢磨越覺得這法子好,又問:“那四個奶嬤嬤與老爺的書房如何安置?

  鳳姐兒道:“先在後街安置了就是。
至於老爺那外書房,本就是一處偏廂,造宗祠時徑直在後頭留出幾間正房來,隔出一處小院兒就是了。

  “那就是在寶玉的綺霰齋前頭了……可行。

  二人又計議一番,平兒也插了幾嘴,自覺再無錯漏,鳳姐兒便趕忙去尋老太太拿主意。

  賈母自無不可,隻道晚間眾人齊聚再將此事定下。
王熙鳳略略舒了口氣,轉頭兒又打發小廝下帖子給李惟儉,邀其明兒過府商議宗祠搬遷之事。

  這日晚飯過後,眾人齊至榮慶堂,鳳姐兒說了主意,老爺賈政連讚鳳姐敏慧,獨大老爺嫌棄這般處置太過逼仄,賈母卻拍闆定下此案。

  轉過天來,李惟儉因公務並不曾登門,隻打發了個管家引著個富態員外登門兒。
賈璉見過了,才知一人是李府管家吳海平,另一人則是園林大家曹爾堪。

  因怕賈璉交代不清,鳳姐兒顧不得避諱,專程出來見了這二人,將宗祠搬遷一事說將出來。

  那吳海平一早得了李惟儉吩咐,尋思賈家宗祠拆解下來的物料本就要丟棄,便是典賣也賣不出多少銀錢,因是便順勢應承下來,轉頭開了摘了匾額的寧國府角門,引曹爾堪入內詳細籌劃。

  又過幾日,曹爾堪出了圖樣子,又經李惟儉增改,便將府邸工程盡數定下。

  一則推平宗祠,另起西路四進宅院;二則水暖改造,此番更是連那上下水茅廁也一並祭了出來,惹得曹爾堪嘖嘖稱奇;三則會芳園推平天香樓,另起一座悅椿樓。
餘下修繕、描繪,林林種種自是不提。

  那曹爾堪果然不愧是園林大家,隻幾日光景便將一應事宜盡皆統籌了,轉頭兒稟報了李惟儉與傅秋芳,當下撥付八萬兩銀錢,召集匠人、破土動工自是不提。

  按曹爾堪估算,這修葺、改造一事倒也簡單,那寧國府又不是荒置了,早先也有人起居,有個一二月光景便能停當;西路宅院與那悅椿樓稍稍費些功夫,也不過三五月便能齊備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卻說李惟儉每日家早出晚歸,反覆修改,總算趕在二月末將那毛紡機械連帶配套的鍋駝機一並發往了青海。
此番不過是牛刀小試,蓋因如今草原上所養的羊都隻適合紡毛氈,不適合織造。

  有北山三十三姓在青海開拓,過個十幾年大抵能選育出合適的羊種,如此方才好往草原鋪展開,到時蒙兀與大順再非彼此割裂,經濟緊密相連,王爺們每日高樂就好,料想效仿先祖一統天下的心思也能淡一些。

  除此之外,那新式火銃總算定型,如今武備院正嘗試打造。

  到三月,李惟儉抽空去了趟榮國府,略略坐了一會子,給小姑娘探春送上了一份生兒賀禮,眼見尋不到機會與黛玉說話,便告辭而去。

  轉過天來,李惟儉興衝衝提了一模一樣的賀禮跑去了忠勇王府。

  太監陳福親迎出來,見了李惟儉便笑道:“李爵爺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,王爺早前可是念叨了好幾回啊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年前才到了武備院,樁樁件件如今方才理出個頭緒來,這不一得了空兒就來叨擾王爺了嗎?

  陳福哈哈大笑,引著李惟儉入得書房裡,又打發丫鬟送上茶水。
過得好半晌,忠勇王才一身便服負手而來。

  李惟儉起身相迎,忠勇王大馬金刀落座,掃量幾眼才道:“舍得來了?

  李惟儉訕笑:“這不先前被聖人敲打了嘛。

  忠勇王頓時笑道:“沒聽說你李複生與賈家鬧騰起來啊?

  “這不是還有老太太壓著嘛,下頭賈家子弟可沒少說怪話兒。

  “坐吧。

  二人算是過命的交情,言談自是隨意。
李惟儉略略說過幾句,隨即打開包袱來:“王爺請看,下官可是造了個好物件兒。

  “哦?

  忠勇王湊近觀量,卻見不過是個玻璃罩子的黃銅燈。
正納罕間,眼見李惟儉打開罩子,將棉網罩上,又將茶水放入小壺,重新裝置好,略略擰動閥門,內中便發出吱吱響動,隱隱有臭味兒傳來。

  忠勇王正蹙眉不已,就見李惟儉拿出個火折子來,湊近點燃,隨即擰動閥門調節,轉眼那黃銅燈便明亮起來。

  再嗅嗅,卻連那臭味兒也寡淡了。

  “這燈明亮,可有什麽說道?

  李惟儉笑道:“回王爺,此為電石燈。

  電石燈,瓦斯燈,嘎斯燈,說的都是一樣東西。
滴漏裝水,緩緩滴在碳化鈣上,碳化鈣遇水反應生成乙炔可燃氣體,點燃後就成了明燈。

  這玩意技術含量不高,李惟儉卻如獲至寶。
蓋因此前不論是機械廠還是武備院,夜裡趕工蠟燭不夠明亮,就隻能用鯨油燈!
鯨油是什麽價錢?
四下點上一晚,幾十、上百兩銀子就沒了。

  核算成本,還不如夜裡停工,翌日清早再將各處鍋爐、反射爐重新熱起來呢。

  李惟儉為此煩惱了許久,奈何中國貧油,幾處大油田也不是現在的技術就能開發的,那會子他都開始琢磨從文萊進口石油提煉煤油了。

  趕巧去歲李惟儉便請忠勇王下令四下搜羅礦石,李惟儉無意中瞧見了電石礦,這才恍然。

  如今技術開采不了石油,但開采電石礦沒問題啊!
恰巧他前世處置集團事務時,親手關停了山西兩家電石廠。

  那會子電石都是用電弧爐加熱焦炭與生石灰來生成,如今李惟儉還在設計轉爐,人造電石就甭琢磨了,但他依稀記得山西境內便有兩處電石礦。

  略略回憶起位置來,趕忙托付曹允升去找尋,數日見曹東家果然尋了兩車電石礦回來。
這才有了如今的電石燈。

  “電石燈?
”忠勇王蹙眉道:“名字不好記,我看不如直接叫電燈。

  李惟儉:“……”

  忠勇王觀量了須臾,頷首道:“這燈不錯,一盞就頂得上十幾根蠟燭了。

  李惟儉便道:“王爺明鑒,此燈不愁銷路,尤其各處廠礦,急需此物用於夜間照明。

  就見忠勇王樂呵呵一擺手:“李財神說不愁銷路,本王還有何不信的?
直說吧,內府須得投多少銀子?

  “有個一二萬足以。

  忠勇王面上一僵,問道:“如此,每歲能得多少出息?
能不能發行股子?

  李惟儉頓時哭笑不得,道:“王爺啊,這燈實在沒什麽難得,難就難在電石礦難尋。

  忠勇王思忖道:“如此,不如本王奏明聖人,不許民間開采電石礦?

  果然,忠勇王已然領悟了唯有獨門生意最賺錢啊。
李惟儉好一番勸說,這才勉強打消了忠勇王的心思。

  二人重新落座,忠勇王又審視李惟儉一番,這才說道:“昨兒本王入宮還與聖人說的,李複生被聖人嚇得連本王都不敢見了。

  “慚愧。

  忠勇王點撥道:“不過略略敲打,當日與小策零搏殺的膽子呢?
不過往後再不可胡亂妄測聖意,不然本王說不得上門抽你幾鞭子。
好好兒的李財神不做,做什麽幸進小人?

  “是,往後再也不會了。

  見李惟儉果然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,忠勇王便轉而說起了軍中事務。
那東風火箭大批列裝京營,幾年下來,熟稔火炮性能的官佐也陸續培養出來,忠勇王有心提兵再次西征,一舉踏平準噶爾。

  奈何因著青海一役,聖人實在怕這個親弟弟死在外頭,無論如何也不應允。
如今業已召回大將軍嶽鍾琪,有心以嶽鍾琪為帥,待秋後與馮唐一道征伐準噶爾。

  忠勇王道:“蒙兀人果然不能信,先前喀爾喀與準噶爾打生打死,錯非我大順庇護,哪裡還有喀爾喀?
如今眼見準噶爾勢頹,喀爾喀又生出首鼠兩端之心,真真兒是可恨!

  李惟儉思忖道:“此不過小事,如今大勢在我,準噶爾形同塚中枯骨,喀爾喀再有心思,也不過是陽奉陰違罷了。
且臣日前為使鹿部弄出了一套毛紡設備,待來日鋪展開來,蒙兀與我大順捆在一處,便是各家王爺生出異心,下頭人也不敢與我大順反目。
如此行羈縻之策,有個幾十年,大順便能在草原推行改土歸流。

  “哦?
還有此事?
”忠勇王大驚,追問連連。

  李惟儉便將毛紡事宜一並說將出來。
忠勇王聽罷細細思忖良久,尋思半晌也不曾尋出內中錯漏來。

  李惟儉自是信心滿滿,這經濟脫鉤又豈是容易的?
莫說是什麽都不懂的蒙兀王爺,便是老美不也把自己個兒折騰了個欲仙欲死,到最後也沒脫成嗎?

  好半晌,忠勇王一拍桌案:“著啊!
不費一兵一卒,複生此策甚為精妙!
哎呀,不成,本王須得進宮奏明聖人。
”說話間霍然起身:“如此,便不多留複生了。

  李惟儉一怔,隨即起身拱手道:“王爺自去便是,如此,下官先行回府了。

  “嗯,陳福代本王送送複生。

  當下太監陳福恭恭敬敬將李惟儉送將出來,臨出門兒前,李惟儉心下實在納罕,禁不住問道:“王爺……這幾日可是身子不爽利?

  “倒是陰天時大腿有些瘙癢難耐。

  李惟儉頷首,自以為因著這般,忠勇王方才沒留他在王府用飯,旋即告辭而去。
他卻不曾瞧見,陳福衝著其背影搖頭笑了好半晌。

  卻是因著郡主李夢卿年歲漸長,前些時候與次妃一道兒入宮,吳貴妃便提及了婚事。
次妃轉頭兒回來與忠勇王提及此時,隨即點算各家子弟,算來算去竟無一人比得上李惟儉。

  因此遞了話兒,說不妨將夢卿許給李複生。

  忠勇王當即就惱了,連夜抱了被子去了旁處,又好些時日沒給次妃好臉色。
如今方才緩和了,李惟儉就送上門兒來……以忠勇王的性子,沒給這位竟陵伯難堪已是不易,還想著在王府用飯?
呵,再多留一會子說不得王爺就翻臉了!

  這日回返家中,用晚飯時傅秋芳就道:“老爺,如今那府邸修葺一新,擇日便能搬進去了。

  李惟儉訝然:“這般快?

  紅玉就笑道:“咱們銀錢使得足,又開出了賞賜,可不就快了許多?

  傅秋芳又道:“各處匾額請了名家來題,俱已造好。

  李惟儉笑著瞥了傅秋芳一眼,調笑道:“秋芳怕是等不及搬進去了吧?

  傅秋芳略略噘嘴不言。
她自是有輔佐夫君平步青雲之心,奈何還不等她輔佐,李惟儉便好似竄天猴一般竄了起來!
方才十六歲,已是二等伯了,如今又領銜武備院。

  偶爾與一應孺人、安人往來,無人不豔羨傅秋芳走運。
都道李惟儉其勢已成,隻消厚積薄發積攢人望,若有心二十年後定會宣麻拜相。

  如今傅秋芳別無所求,隻恨這宅邸太過逼仄,實在與老爺李惟儉的位份不配。
因是這些時日極為上心,開出賞格來,一個勁兒地敦促匠人們加緊修葺。

  眼見傅秋芳罕見嬌嗔,李惟儉便笑道:“既如此,選個黃道吉日,咱們便搬過去。

  話音方才落下,晴雯就笑道:“還用四爺說?
姨娘早早兒就去了靈官廟請人算過了,這月十六正是好日子。

  李惟儉情知傅秋芳面嫩,不好再做打趣,因是便道:“那就定下十六日搬家。

  眾美無不欣喜,嘰嘰喳喳好不熱鬧。
待到夜裡,這日正是傅秋芳值夜,敦倫之時,傅秋芳愈發用情,時而雙蹙眉黛,有無限嬌媚;時而秋波頻盼,似有情稍寄;時而又春蔥慢伸,好一個勾魂奪魄。

  內中床笫之歡,自是不足為外人道。

  轉過天來,李惟儉自覺忙碌兩月,轉頭又要去樂亭處置鐵務,因是便生了懈怠之心。
早間去得武備院點了卯,臨近午時便回返自家。

  暮春時節,草木生發,側園裡花團錦簇,正是遊逛之時。
方才用過午飯,正要與姬妾去園中遊逛,茜雪便來報:“老爺,璉二奶奶來了。

  當下眾人齊到儀門前去迎,卻見王熙鳳隻領了丫鬟、婆子,既不曾帶平兒,也不曾坐輪椅。

  李惟儉因笑道:“二嫂子大愈了?

  王熙鳳便笑道:“前幾日剛拆了夾闆,儉兄弟不知,那會子腳一粘地竟不會走路了,好幾日才順當過來。
也就是虧著我年紀不算大,不然這傷筋動骨的,怎麽也要再熬上一個月光景。

  李惟儉便道:“二嫂子剛過雙十,哪裡是不大?
分明年輕得很。

  說者無意、聽者有心,鳳姐偷眼觀量,卻見李惟儉神色如常。
頓時暗自啐了自己一口,隻道自己是小人之心。

  當下進得內宅裡,落座奉茶自是不提。
略略說了些閑話,李惟儉問起榮國府情形,王熙鳳先是蹙眉,繼而笑道:“還能如何?
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。
往常太太掌家時,我不過是跑個腿兒,又哪裡知道府中各處門道?

  趕上太太養病,我這是趕鴨子上架。
今兒這處生了事端,明兒又是旁處壞了事兒,誒唷唷,真真兒是一刻不得閑。
如今太太好了,我趕忙與老太太說了,仍請太太掌家,這幾日才算松泛了些許。

  她雖笑著,心下卻忿忿難平!

  掌家又有何難的?
當日王夫人掌家,王熙鳳管家,耳提面命之下,這內中的門道兒鳳姐兒早就知曉。
如今輪到她掌家,各處不是這兒不妥,就是那兒不對,王熙鳳又是個伶俐的,哪裡瞧不出是王夫人暗中使絆子?

  王夫人八個陪房在府中雖不得大用,卻各個都在緊要位置,如今得了王夫人吩咐,齊齊扯鳳姐後腿,王熙鳳勞心勞力,又要管著宗祠事宜,哪裡還有這個耐心?
前些時日王熙鳳惱了,狠狠打了幾個婆子闆子,轉頭兒就被王夫人叫過去,數落其太過苛責。

  也不知賈母存了什麽心思,說法竟與王夫人一般無二。
王熙鳳心下暗忖,料想是老太太見不得大房獨大,這才起了平衡之心。
思忖分明,王熙鳳乾脆撂了挑子。

  這掌家月餘,非但不見回頭錢,反倒將體己銀子搭出去幾百兩,這般費力不討好又是何苦?

  鳳姐一撂挑子,賈母果然轉頭尋了她好生安撫,好說歹說,仍照著往常,王夫人掌家、鳳姐兒管家。

  王夫人與鳳姐兒一對姑侄好似一如往常,實則心下裂痕早生,再不似以往那般親密無間。

  李惟儉雖不知內情,卻也從王熙鳳自嘲一般的言語中聽出了一二。
可惜如今姬妾俱在,不好當面點撥鳳姐,便隻能說些廢話。

  說過半晌,鳳姐便笑道:“有婆子隔著假山眺望,說東府如今修葺一新,老太太得了信兒便打發我來問儉兄弟,不知何時搬過去?

  傅秋芳便道:“剛巧昨兒才定下了,本月十六就搬過去。

  鳳姐兒頓時扯過傅秋芳笑著說:“搬過來也好,離得近了,往後咱們可得勤走動了。

  傅秋芳笑道:“正好兒我瞧著二嫂子也親近呢。

  王熙鳳又笑說:“兩處園子不過隔了一處角門,日後來往也不用走外面,徑直過角門就是了。
老太太發了話,左右儉兄弟也不是外人。

  王熙鳳話裡有話,傅秋芳、紅玉都是人精,哪兒還聽不出內中之意?
那大觀園到底侵佔了小半會芳園,此番定是賈母吩咐了王熙鳳這般說,來堵李家的嘴,免得因著園子的事兒再生口舌。

  傅秋芳心下無可無不可,李惟儉卻是渾不在意。
不過佔了些地方罷了,如今聖人春秋鼎盛,賈家方才折了寧國一脈,獨剩下榮國一脈還有幾分能為?
賈赦貪鄙荒唐,賈璉好色無度,賈政清談迂腐,眼見著就沒一個能守住家業的,說不得來日那大觀園也成了李惟儉的呢,此時又何必太過在意?

  此後數日,吳海寧督運,每日家馬車往來不斷,先行將不常用之物搬至新府。
到得三月十六,除去日常用度,餘下業已搬完。
當日掐著吉時,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直奔寧榮街而去。

  到得地方,霎時間鑼鼓喧天、鞭炮齊鳴,李惟儉親手用竹竿挑落匾額,便見其上題著‘敕造竟陵伯府’幾個鎏金大字。

  李惟儉當先入內,其後隨行一應姬妾、丫鬟、仆役。
這府邸三路四進格局,如今西路尚且不曾造好,東路倒是現成的不曾改動。

  先是馬廄、仆役群房,隨即便是原本的賈蓉居所——一處二進宅子;往後則是原先的尤氏居所,一處三進宅子。

  此時規矩,中路一般空置,留作議事、慶典用,因是李惟儉便住進了原本的尤氏院兒。

  晴雯、香菱、紅玉、琇瑩等因著都還領著丫鬟的身份,便住進左右廂房、耳房;傅秋芳是妾室,不好住進正院,乾脆在後頭選了一處小院兒單住。

  此時繁忙不已,各處如何歸置,物件兒如何擺放,仆役、丫鬟如何安置,都由傅秋芳掌總,紅玉協助,海平、茜雪、海寧等奔走。

  李惟儉還想幫襯,卻被傅秋芳嫌棄添亂,乾脆自顧自去了會芳園遊逛。
如今那天香樓業已拆除,原址上重新起了一座悅椿樓,此時方才起了二層,估摸著五月裡便能竣工。

  李惟儉一路負手而行,也不用丫鬟跟隨,隻信步而行,轉眼便到得凝曦軒前。
擡眼望去,小橋對面兒便是大觀園東角門,偏生這會子東角門還半敞著。

  李惟儉心下一動,卷了書冊信步過橋,待到得東角門前,便有一婆子閃身攔了。
擡眼見是李惟儉,趕忙屈身一福:“見過儉四爺。

  “你見過我?
”李惟儉笑問。

  那婆子就道:“遙遙見過儉四爺幾回。
我男人是秦顯,都叫我秦顯家的,如今被打發來守這角門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你男人姓秦,可是與司棋有親戚?

  秦顯家的喜道:“司棋是我侄女呢,再是正經不過的親戚。
”頓了頓,又道:“四爺不算外人,若要逛園子,徑直進去就是了。

  李惟儉頷首,一抖衣袖,隨手丟了一枚銀稞子過去:“那就勞煩嫂子了。

  秦顯家的得了銀稞子,入手便知少說有二兩,頓時喜眉笑眼道謝:“喲,這話兒說的,謝四爺賞。

  “伱忙吧,我逛逛就回了。

  進得角門裡,過玉皇廟與清堂茅舍,繞過閘橋停在凹晶溪館斜對過兒,舉目望去春意盎然,尤其那桃花夭夭,清風浮動便有落紅飄零,果然好景緻!

  眼見又有桃花飄落,李惟儉便展開書冊,看那桃花落在書頁上,正待其時,忽聽身後聲如黃鸝:“你……你在這裡作什麽?

  李惟儉回首,便見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正宜嗔宜喜地看向自己。
她肩上擔著花鋤,鋤上掛著花囊,手內拿著花帚。

  內中穿著蔚藍綢面偏襟對眉立領襖子,外罩黃底子連枝花葉紋樣鑲邊褙子,下身一襲白綢面細褶裙。
略略歪了頭,春風輕撫,鬢間垂下的編發隨風浮動,瞧著分外嬌俏可人。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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