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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第269章 親戚情分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8493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69章 親戚情分

  黛玉這日适時閑暇,聽聞寶姐姐叔伯兄、妹晌午時一并到來,耐不過雪雁央求,隻得好生梳妝打扮了,晌午時這才往賈母房中等候。

  其時三春、寶钗、湘雲齊聚,三春叽叽喳喳說着新來的妹妹,寶姐姐娴靜如常,半點也看不出昨夜的窘迫。

  午時過了兩刻,前頭婆子喜滋滋來報:“老太太,蝌哥兒、琴姑娘來了。
二奶奶這會子去迎了。

  王熙鳳如今還是管家媳婦,這迎來送往自是要過她手。
探春、惜春欣喜不已,一并笑出來,便是安靜的迎春也笑個不停。

  賈母樂呵呵笑道:“都去都去,看看新來的妹妹到底如何。

  衆人應了,嬉笑着自賈母院兒出來,轉過垂花門、穿堂,遙遙便見王熙鳳接了個姑娘自儀門進來。

  黛玉遙遙看過去,那姑娘比她身量略嬌小,瞧着年歲不大,上身是粉底白花的夏布襖裙,下身則是白底撒金的石榴裙。
瞧容貌,眉似早春柳葉,似含雨恨雲愁;面如三月桃花,自有風情月意;纖腰袅娜,燕懶莺慵;檀口輕盈,語笑嫣然;玉貌妖娆花解語,芳容窈窕玉生香。

  從上往下看,盡是風流;從下往上瞧,滿是風情!

  黛玉不禁訝然,不想這個妹妹竟這般傾國傾城。

  心下暗贊,扭身正要與一旁的湘雲說話兒,忽而便見迎春身旁的寶钗面色凝重。

  正要忖度寶钗心思,一旁的湘雲便連連扯着她道:“林妹妹快看,來了個不比你差的!

  黛玉就笑道:“你這話兒說的好沒道理。
天底下出彩的女子不知凡幾,勝過我的大有人在。
”頓了頓,又調笑道:“倒是這性子瞧着極爽利,料想與雲丫頭定然合得來呢。

  湘雲眨眨眼,頓時大喜:“果真?
若真這般就好了,唔——如此我扯着寶琴妹妹想作詩就作詩,想吃烤肉就吃烤肉,豈不快哉?

  說話間王熙鳳已然引着寶琴到了近前,笑道:“蝌哥兒去見大老爺了,過會子才回來拜會老太太。
”一眼瞧見臉上沒了笑模樣的寶钗,探手招來道:“寶丫頭快來,這可是你本家兒妹妹,還是你來介紹給姊妹們。

  寶钗忽而面上綻出笑意,上前扯了寶琴,打量着道:“幾年沒見,妹妹愈發出息了。

  寶琴爽利笑着:“我瞧着姐姐才是愈發端莊了呢。

  當下寶钗将其引薦衆人,寶琴落落大方依次見禮,随即嬉笑着與衆女一并回返榮慶堂。

  因聽聞薛家二房兄妹到來,這會子邢夫人、王夫人俱在。

  邢夫人年歲小些,眼神兒最好,遙遙瞧見寶琴顔色,心中不禁暗贊不已,卻并無旁的念頭。

  王夫人随後瞧清了,頓時心下暗驚。
不料這寶琴竟比寶钗還要出色幾分,也不知薛家積了什麽德行,大房出了個寶钗,二房竟又出了更出彩的寶琴!

  賈母老眼昏花,待寶琴見了禮這才瞧清楚。
老太太最喜顔色好的哥兒、姐兒,待瞧見其顔色,先是驚喜,繼而面上綻出笑容來,連連招手:“好孩子,快來讓老太婆仔細瞧瞧。

  寶琴笑着應了,落落大方行到賈母跟前兒,賈母便扯着其手兒上下打量,一邊打量一邊颔首連連。

  心下一動,笑道:“你們瞧瞧,這琴丫頭才這般年歲,倘若再大幾歲,我看啊……隻怕再沒人比得上了呢。

  王熙鳳等紛紛附和不已,那寶琴也不拘謹,好似習慣了一般。

  賈母見其性子并不扭捏,心下愈發歡喜。
王夫人陪着笑臉,偶然瞥見寶钗臉上暗淡,心下頓時一驚。
略略思忖,霎時間計上心頭,笑道:“不瞞老太太,我年輕那會子就想生個寶琴這般的女兒。
可惜大姑娘落生十幾年就去了宮裏,往後又生了個孽胎禍根……”

  賈母便道:“你這話說的,誰不喜歡寶琴這孩子?

  王夫人颔首幾下,忽而道:“好孩子,我瞧着你就歡喜,不若給我做個幹女兒如何?

  此言一出,榮慶堂裏衆人頓時心思各異。
寶钗心下先是黯然,繼而又釋然;探春納罕不已,尚且不知緣故;湘雲附和着笑着,她性子直,并不曾多想;黛玉倒是有了幾分猜想,可即便知曉了也不會言語。

  王熙鳳鳳眸乜斜一眼,轉念便想明白了王夫人的心思。

  賈母掌了一輩子家,這幾年才逐漸放手,又哪裏不明白王夫人的心思?
可她心下全然不在意!

  寶琴出色,奈何出身連寶钗都比不過。
老太太連寶钗都瞧不上,又豈會瞧得上寶琴?
她捧寶琴貶寶钗,不過是尋了由頭攆寶钗罷了。

  王夫人既想認幹親,随了其願便是,難不成還能妨礙賈母繼續捧着寶琴不成?

  寶琴聰慧,将衆人顔色看在眼中,心中卻另有打算,因是屈身一福笑道:“太太既不嫌棄,我還有什麽話說?
女兒拜見母親。

  “好好好。
”王夫人故作大喜,緊忙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下,扯着寶琴爲其戴上:“我一時也沒準備,這玉镯随了我大半生,如今便算作見面禮了。

  寶琴也不推卻,又屈身謝過。

  此時賈琏将薛蝌引入榮慶堂,眼看薛蝌年歲不大,生得相貌堂堂、行止不俗,賈母又是欣喜的幾分,緊忙吩咐鳳姐兒預備酒宴。

  待薛蝌落座,略略寒暄幾句,薛蝌便道:“老太太,我母親身子不大好,父親亡故前早早與梅家定下親事,是以小子此番是來促成此一樁婚事的。

  這般說着,薛蝌目光掃過寶钗,又道:“此事尚且不知要抛費多少時日,因是小子打算明兒就去賃一處宅子……”

  賈母頓時嗔道:“你這孩子忒外道,既來了家裏,哪裏還住不下?
”轉頭吩咐鳳姐兒:“鳳哥兒在後頭尋一處小院,讓蝌哥兒住下。
”又看向寶琴:“至于琴丫頭,我瞧着實在歡喜,幹脆就留在我房裏吧。

  王熙鳳就笑道:“诶唷唷,可見是老太太瞧對了眼兒了,我這做孫媳婦兒的都不曾有這待遇呢。

  賈母就笑道:“又胡吣,伱來家都多大年歲了?
再者,如今寶玉、黛玉都到了年歲,各有住處,不好再留我房裏。
好不容易來了個小的,還不許我稀罕稀罕?

  王熙鳳笑道:“我不過打趣一嘴,老太太就一車的話砸過來。
我啊,往後可不敢說話兒了。
好好,您要稀罕,盡管稀罕個夠。

  這祖孫二人一唱一和,落在寶钗耳中分外刺耳。
‘來了個小的’,分明是暗諷她到了婚配年歲;自寶钗到來賈家,又何曾得了老太太這般稀罕?

  因是這會子明知賈母是故意氣自己,寶钗看向堂妹寶琴的神色也不善起來。

  半晌,寶钗暗自深吸一口氣。
念及寶琴早與梅翰林之子定下了婚事,再如何得寵也不會妨礙其分毫,便将心下郁結之氣暗自壓下。

  笑鬧了好半晌,賈母命姑娘們各自散去,獨留了寶琴在房裏,又吩咐鴛鴦仔細爲其安置了。

  莺莺燕燕一道兒往外走,入得大觀園裏,湘雲便邀着衆人去怡紅院小坐。
三春、黛玉都應了,唯獨寶钗說是身子困乏,自行回了蘅蕪苑。

  臨進怡紅院,黛玉忽而扯了扯湘雲道:“你猜猜寶玉這會子在做什麽?

  湘雲想了想,頓時合掌笑道:“還能如何?
定然急得抓耳撓腮,卻偏偏動彈不得。

  衆人聽了齊齊大笑不已。

  便有如二人所說那般,寶玉這會子倒是挪回了绮霰齋,隻是棒瘡方才愈合,又被王夫人下了禁足令。
因是急得抓耳撓腮,偏生不能出門,隻得打發了丫鬟一遍遍的掃聽。

  有觀量過寶琴顔色的,回來贊歎說其是出水芙蓉;有去過榮慶堂的,又說寶钗、寶琴在一處好似并蒂蓮;又有媚人偷偷瞥了眼,回來便說琴姑娘比寶姑娘還要出彩。

  寶玉聽得愈發心切,不禁又發了癡,暗暗将寶琴比作了那堪比仙子般的角色。

  再說那薛蝌,出得榮慶堂自是被賈琏引着往榮國府西北而去。
因榮國府新建了宗祠,将李趙張王四個奶嬷嬷家遷到後街,又順勢将幾房仆役一并也挪了出去,是以倒是有一處空置院落,便在周瑞家西邊兒。

  薛蝌略略安置了,起身便往外行。

  賈琏納罕道:“蝌兄弟這會子去哪兒?

  薛蝌忙道:“琏二哥不知,我當日得李伯爺襄助,這才自廣州讨了銀子回來。
此番入京,總要拜會一番才是。

  賈琏便笑道:“不意你竟見過儉兄弟。
我與儉兄弟向來親厚,若有事兒,盡管來尋我便是。

  薛蝌笑着應下,出了榮國府,行不多遠到得竟陵伯府,恭恭敬敬遞了拜帖。
門子收下,問明薛蝌如今何處落腳,這才将拜帖往裏送。

  薛蝌送過拜帖回返小院兒自是不提。

  這日下晌,李惟儉未時回返自家。

  進得内宅裏方才淨了手,便悄然問起昨日情形來。

  傅秋芳便道:“還能如何?
依着老爺的吩咐,請了二嫂子連人帶箱籠一并擡了回去。
”頓了頓,又道:“聽丫鬟說,昨兒夜裏榮國府相安無事,料想二嫂子将此事按下了。

  李惟儉蹙眉思忖,旋即抛諸腦後。
料想必是寶姐姐與鳳姐兒私下交易了,鳳姐兒得了大好處,這才放過了寶钗這一遭。

  錯非如此,鳳姐兒又哪裏會舍棄這般既讓王夫人丢臉,又順了賈母心思的好事兒?

  就是不知寶姐姐這一回到底舍了多大的好處與鳳姐兒。

  思量罷,李惟儉施施然落座,傅秋芳湊過來又道:“倒是今兒晌午,好似榮國府來了客人。
門子說是來了一男一女,轉頭兒方才又送了拜帖來。

  “哦?

  傅秋芳緊忙将拜帖送上,李惟儉掃量一眼,随即玩味起來。
拜帖是薛蝌送的,料想薛小妹也随着來了?

  忽而想起電視劇中薛小妹的造型,李惟儉頓時沒了興趣,反倒覺着薛蝌此人處事沉穩,且感恩戴德,好好栽培了,不失爲臂助。

  茜雪又來回話,道:“老爺、姨娘,榮國府送了帖子來,說是老太太今兒擺了酒宴,迎薛家二爺與琴姑娘。
老爺若得空兒,也請老爺過去一道兒熱鬧熱鬧。

  李惟儉笑着推拒道:“我就算了,就說我今兒庶務纏身,改日再去跟老太太道惱。

  兩家比鄰而居,又多有往來,因是便随意了許多。

  茜雪得了吩咐,自去與來傳話的媳婦言說了,媳婦子又給賈母回了話。

  賈母聽了也不在意,榮國府三不五時或是慶生,或隻是因着煩悶了,總會熱鬧一場,李惟儉繁忙,少來一兩回的也沒什麽。

  到得申時,先是李纨自王府回返,跟着薛姨媽與薛蟠一并回來。

  不提李纨如何,單說薛姨媽與薛蟠,這二者一個淚痕未幹,一個蔫頭耷腦。

  昨兒薛姨媽在萬甯寺住了一宿,隻覺爲亡夫祈了福,總會在下頭好過一些。
今兒一早薛蟠便來了萬甯寺,随着薛姨媽一道兒做了法事。

  薛蟠幾次欲言又止,臨到下晌方才将昨夜之事說了出來。

  薛姨媽聽罷頓時驚得目瞪口呆,扯着薛蟠好一通責打,那薛蟠悶聲不吭受了,待薛姨媽泣不成聲這才道:“媽媽何必掉眼淚?
妹妹好端端被擡了回來,又不曾有失。

  薛姨媽頓時罵道:“孽障,你輕飄飄一句‘不曾有失’就揭過了?
你讓李家如何看你妹妹?
讓賈家又如何看?
罷罷罷,這一遭咱們家隻怕再沒臉子賴在賈家了。

  薛蟠兀自不肯服氣,梗着脖子擡眼道:“若依着我,李伯爺納了妹妹才叫好。
寶玉是什麽德行?
賈家要襲爵也是琏二哥,他一個混吃等死的閑人有什麽能爲?

  “你——”

  “再說那夏家可是上趕着将姑娘送去給人家做妾,還附送百萬家資,偏生人家都不要。
媽媽不妨想想,咱家如今可能比得過夏家?

  聽得此言,薛姨媽又是大哭不已。
心下暗忖,錯非這孽障打死了人,薛家何至于連夏家都比不過?

  有心再責罵薛蟠,卻情知薛蟠就是個拎不清的渾人,隻怕教訓了也不長記性。
心下又念及女兒寶钗,薛姨媽這才急急忙忙回返榮國府。

  到得東北上小院兒,趕忙打發了同喜去尋寶钗。
過得半晌,寶钗到來,薛姨媽頓時起身扯了寶钗雙手,哭道:“我的兒,可苦了你了。

  寶钗憋悶了一夜,這會子見了薛姨媽,頓時眼圈泛紅哭将起來。
當下母女二人相擁而泣,薛蟠立在此間,心下隻覺并無過錯,因是隻蹙了眉頭,并不多言語。

  好半晌,薛姨媽這才問道:“我的兒,昨兒……到底如何了?

  寶钗凄然一笑:“還能如何?
儉四哥……避之不及,不曾露面,出面的是傅秋芳。
她素來與鳳丫頭交好,便打發人請了鳳丫頭來處置。

  “這……”薛姨媽心下駭然。

  薛姨媽一心想着寶钗做寶二奶奶,待此事成了,順勢奪了鳳姐管家之權,讓女兒寶钗接手。
因着這般念想,素日裏與鳳姐不過維系親戚情面,并不曾深交不說,私下頗有龃龉。

  薛姨媽自忖,若換做是自己,隻怕要好好兒讓對方出個醜才是!

  就聽寶钗又道:“我眼見求不得,隻得發了毒誓,又送了把柄,這才得以脫身。

  一旁的薛蟠頓時叫道:“什麽把柄?
都是自家親戚,鳳丫頭想做什麽?

  薛姨媽頓時喝道:“孽障,你閉嘴!

  薛姨媽尋了帕子爲寶钗拭去眼淚,關切問道:“那往後?

  寶钗道:“鳳丫頭得了把柄,料想一時半會兒的不會發作。
榮國府這邊廂無事,倒是李家那邊廂——”

  說着,恨恨看向哥哥薛蟠,直把薛蟠看了個心下莫名。

  薛姨媽就道:“不拘如何,就算我親自求上門兒去,總要保住名聲。
哎,好端端的,怎麽就到了這一步?

  姑娘家清名大過天,李惟儉如今這般權勢,都不敢婚前與黛玉有太多往來,防的就是悠悠衆口。

  若寶钗名聲毀了,與寶玉婚事自是不用再想,隻怕來日連個中等之家都嫁不得;非但如此,那定好了的,與夏家的婚事,隻怕也要告吹!

  到時候牆倒衆人推,先前王舅母便對薛家家産垂涎欲滴,大老爺賈赦也多有觊觎之心,又怎會放過這般契機?
更不消說外間那幫子豺狼虎豹,隻怕薛家就要被生生撕碎了!

  眼見寶钗無言,薛姨媽又道:“我這就尋人給儉……李伯爺遞個話兒,無論如何,無論如何——”

  話說一半,卻又說不下去了。
人家李惟儉既不缺錢,此時也瞧不上寶钗,薛姨媽又用什麽去堵李家之口?

  念及曾經瞧不上眼兒的儉哥兒,如今竟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李伯爺,薛姨媽頓覺心中灰暗一片。
看向淚眼婆娑的寶钗,隻覺自己當日犯了蠢,怎地就沒瞧出來那儉哥兒乃是人中龍鳳?

  若一早兒便玉成此事,那薛家哪裏還用死皮賴臉的賴在賈家不走?

  寶钗止住眼淚,又道:“還有一事,晌午時二房的薛蝌、寶琴一道兒來了,與老太太說,是嬸子身子骨不大好,想提前給寶琴完婚。

  “寶琴她娘身子不好?
”薛姨媽在金陵時與妯娌多有往來,卻一時想不起妯娌何時身子不好過。

  寶钗低聲道:“隻怕此番二房來京,乃是項莊舞劍、意在沛公。

  薛姨媽悚然,道:“爲了家産?

  寶钗默然算作回話,薛姨媽頓時又蹙眉不已。
真真兒是破屋又逢連夜雨,壞事一樁接一樁,半點也不容人喘息。

  薛姨媽就道:“此事兒……能拖就拖,還是李家那事兒緊要。

  寶姐姐就道:“我那堂弟隻怕不是個好說話的。

  薛姨媽忽而看向薛蟠,說道:“那就與他說,待你哥哥完婚,家産再算給二房。
此事既是你哥哥惹出來的,便要你哥哥了結。

  薛蟠納罕道:“媽媽又在說什麽?

  “閉嘴!

  薛蟠頓時讪讪不言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轉眼到得申時,酒宴便在賈母後方大花廳内擺開。

  因着甯國一脈還在守喪,是以尤氏、尤老娘、二姐、三姐等并不曾與會。

  寶玉鬧着要來,卻被王夫人唬着臉兒搬出賈政來,這才熄了心思。
席間一衆姑娘妙語連珠、笑語晏晏,賈母徑直将新來的寶琴拉在身邊兒,挑着寶琴愛吃的在面前擺了,又叫來梨香院十二個小戲子,讓寶琴撿着可心的曲目來點。

  寶姐姐方才經曆過晌午那一遭,面上一片娴靜,也不多話;薛姨媽眼見賈母如此厚待寶琴,頓時心下酸澀不已。

  又聽聞王夫人業已收了寶琴做幹女兒,情知姐姐王夫人是借此打消寶琴心思,頓時心思又活泛起來。

  眼見新來的寶琴如此得寵,黛玉得了李惟儉點撥,情知這内中隻怕另有緣由,也不多話;倒是湘雲禁不住心下吃味,悄然與黛玉道:“姑祖母也是,新來一個就寵溺一個,來日若再有人來,咱們啊,隻怕就得坐得愈發靠後了。

  黛玉笑道:“貧嘴,你這話也就與我說了,怎地不去與外祖母說?

  湘雲起先還噘嘴,聞言便笑将起來:“她才來今日?
料想也待不多久,我又何必去姑祖母跟前兒嚼舌?

  黛玉嘿然道:“诶唷,雲丫頭原也這般心思詭詐,看我不回頭兒說給儉四哥聽的。

  “哈?
”湘雲頓時赧然,嗔道:“咱們姐妹私下說話兒,哪裏就好跟儉四哥說了?

  黛玉故意逗弄,俏皮道:“哦,原來妹妹心中當儉四哥是外人啊。

  “這——”湘雲頓時瞠目,隻得學着男子拱手求饒:“林姐姐大人大量,繞過小的這一遭吧。

  黛玉被逗得頓時笑個不停。

  一場歡宴,直到夜裏方才散去。
姑娘們各自回了園子,寶琴自然是留在了賈母房中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另一邊廂,這日用過晚飯,李惟儉在書房裏寫寫畫畫一番,便回返内宅與一衆姬妾耍頑。

  這會子傅秋芳、晴雯、紅玉、琇瑩四個湊在一處耍着馬吊,李惟儉尋了軟榻栽着,香菱則用一雙素手仔細爲其揉捏着。

  香爐裏冰片煙氣升騰,将那些透過青紗的蚊蟲驅散。
他瞧着好似閉目休憩,實則内中盤算着心中進度。

  今兒得了好消息,樂亭三座平爐業已完工,隻待來日檢驗後便能投入應用。
困擾工業化的基礎材料又解決了一項。

  蒸汽機廠子還在拆分,估摸着總要秋天才會安定下來。
不過那新型蒸汽機早已定型,李惟儉給了大略圖紙,讓匠人們琢磨着将其搬上船。

  若能穩定爲船舶提供動力,那就可以進一步試着去造火車了。

  如今思來,唯獨化工一項止步不前。
看樣子是時候開出重賞,去嘗試那鉛室法造硫酸了。

  沒硫酸,單單靠着大順硝吏刮茅房,隻怕一場大戰就能将積存的硝石耗光。
也是因着硝石之故,今年夏秋是否兵發準噶爾,如今還不曾議定。

  正思忖着,忽而茜雪進來,面色古怪施了一禮,先行與打馬吊的傅秋芳耳語了一番,那傅秋芳随即也面色古怪起來。

  琇瑩瞧在眼裏,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牌,頓時丢在桌案上,爽快道:“姐姐既然有事,我看今兒不如散了吧。

  晴雯頓時打趣道:“就你輸的最多,虧得有事兒救了你,不然這個月月錢怕是都要虧進去。

  琇瑩嘿嘿笑着,扯了晴雯就走。
香菱也極有眼色,與李惟儉笑了下,也追着晴雯等去了。
紅玉與傅秋芳對視一眼,傅秋芳便道:“你也留下聽聽。

  紅玉頓時雀躍不已。

  傅秋芳轉頭兒便到得李惟儉身邊兒,低聲道:“老爺,薛家太太求見。

  李惟儉緩緩睜開眼來,笑道:“這又是哪一出啊?

  紅玉便笑道:“還能爲什麽?
隻怕是爲了薛家的清名吧。

  李惟儉嗤笑一聲道:“趕都趕不走,如今薛家在勳貴眼中就是笑話,哪裏還有清名?
”頓了頓,起身舒展身形道:“你去接待,就說老爺我這會子睡下了。

  傅秋芳頓時嗫嚅着,好似要說什麽。

  李惟儉探手捏了捏其挺巧的鼻尖道:“怕什麽?
薛姨媽連個孺人都不是,信不信放在外頭,人家反倒更看重你呢?
呵,莫要妄自菲薄。
”說着負手踱步去尋晴雯了,隻留下一句:“走了。

  傅秋芳聽得氣血上湧,面色紅潤!
心下翻江倒海,隻恨不得這會子就扯了李惟儉胡天胡地一回!

  她孜孜以求的,不過是嫁個良人,得個诰命。
如今雖爲妾室,可因着主母不曾過門,李惟儉名義上隻她一個良妾,說出去位份可不就比尋常人家的主母還要貴重?

  失之東隅、收之桑榆,那诰命暫且不做想,位份卻是實打實的!
念及此處,傅秋芳心潮澎湃,心下豪情頓生。

  深吸一口氣,轉眼去看紅玉,卻見紅玉也是一般情形。
二者對視一眼,相視一笑,傅秋芳便笑道:“不好讓姨太太久等了,咱們這就去會會吧?

  紅玉知趣道:“姨娘先請。

  傅秋芳嗔怪道:“讨打!

  兩女語笑嫣然相攜而出,須臾到得偏廳裏,進門兒便見薛姨媽正捧着茶盞如坐針氈。

  見得兩女,連忙起身,目光越過二人,卻不見李惟儉的身形。
薛姨媽頓時目露失落之色:“儉……怎麽不見李伯爺?

  傅秋芳不急不緩行過來笑道:“好叫姨太太知曉,老爺白日忙了一天,下晌歸來又是會客不停的,方才累得腦袋疼,早早就安歇了。

  說話間大大方方落座,伸手邀薛姨媽落座,笑着道:“老爺将府中事宜暫且交與我跟紅玉打理,且老爺素來不管這些雜事,姨太太有什麽事兒不妨徑直與我說了。
若我辦不得,回頭兒再去轉告老爺。

  “這……”

  薛姨媽心下凄涼!
再次真切感知到,如今的李惟儉已然今非昔比!

  是了,人家一飛沖天,如今是響當當的竟陵伯。
她不過是個商人婦,拐着彎論起親來方才能巴結上李惟儉。
且早年那一場龃龉,讓人家早早就與薛家生分了。
如今再求上門來,莫說隻是打發妾室來招呼,便是拒之門外薛姨媽又能如何?

  薛姨媽心下羞臊不已,恨不得起身離去,卻又不敢。

  咬牙嗫嚅一番,随口說道:“他這般年歲,擔着差事,勞累些也是有的。
說來也是我冒昧了……不過你也知道,我是不得不來啊。

  說着話,扯了傅秋芳的手,心下又悲又臊,霎時間就眼圈泛了紅。

  傅秋芳明知故問道:“姨太太這是怎地了?
”扭頭看向紅玉,紅玉緊忙奉上帕子。

  薛姨媽接了,隻攥在手中,哭訴道:“我此來,爲的自然是昨兒的事兒。
家門不幸,出了這等孽障,竟辦下如此荒唐事兒。
我也知……伯爺如今對我家避之不及,也請秋芳與伯爺說,此事都是我家那孽障自作主張,絕非薛家有心算計伯爺。

  傅秋芳便道:“寶姑娘什麽品性,老爺早前就盛贊有加,我們這些姬妾自是知曉的。
心下也想着,再如何也不會如此唐突。
隻是姨太太須得好生管束了,也就是我家老爺爲人端方,換做旁的人家,氣惱之下丢出門外,任誰也挑不出理來不是?

  薛姨媽苦澀颔首:“是。

  傅秋芳夾槍帶棒又道:“這親戚之間,有合得來的,就親厚些;合不來的,就生疏些。
維系着親戚情分也就是了,也不必太過熱絡。
我家老爺大度,不願計較此事,隻是姨太太須得心中有數,不好再有下次了。

  薛姨媽臊得老臉通紅,隻得唯唯應下,允諾道:“絕沒下一回了!

  傅秋芳颔首,才道:“昨兒那事兒就是我處置的,想着事涉寶姑娘清名,因是隻心腹幾人知曉。
姨太太還請放心,我李家門風,絕不會讓閑話傳出去。

  薛姨媽要的就是這句話,聞言頓時感念不已:“诶,此番叨擾貴府了。
來日,我——”

  便見傅秋芳笑着搖頭道:“姨太太不用如此,親戚嘛,說旁的就外道了。

  是了,不過是拐着彎的親戚,再有給臉不要臉的舉措,那就别怪李家發作了!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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