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2章 先帝起居郎

　　左道奇站在五軍都督府門前，被一道人影攔下。

　　程銘一臉無奈，“左兄快走吧，陛下不許你來這裡。
”

　　“為什麽？
”左道奇一臉無辜。

　　程銘眉頭皺的更深，他敢肯定，皇帝已經向都督府下令，怎麽可能會不給當事人下令，這家夥一定在裝糊塗。

　　“左兄不要為難我。
”

　　他寸步不讓，不但如此，還緩緩向前一步，手扶到腰間刀柄上。

　　左道奇自然不會在都督府門前與一位都督的兒子發生大戰，倒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，畢竟就程銘這樣的，兩年前與他伯仲之間，現在…

　　一招足以。

　　隻是多一事終究不如少一事。

　　於是他臉上露出笑容，逐漸擴大變得燦爛。

　　氣氛瞬間松懈下來。

　　“我與程兄一見如故，親如兄弟，怎會有意為難。
”

　　程銘松了口氣，手趕緊離開刀柄，方才他觸及刀柄的一瞬，從左道奇身上傳來的氣息讓他整個人有些凝滯，他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左道奇的對手。

　　“那左兄就趕緊走吧。
”

　　左道奇眼珠子轉了轉，表情淡然，轉身就要離去。

　　程銘似看出他的心思，無奈喊道，“左兄可別想著夜入都督府，我爹說了，如今朝中氣氛詭異，我都督府可不想摻和進去。
”

　　左道奇腳步一頓，卻是熄了心思。

　　程銘不說，他是真準備夜入都督府的，反正隻要潛入進去能見到徐淵，一切都是小事。

　　但如今看來，程君已經介入其中，他無論如何，也得給真人一個面子，夜入之事，隻能就此作罷。

　　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講，既然程君看出皇帝與張維正之間的貓膩，也有著兩不相幫，不摻和進去的心思，這邊願意遵從皇帝旨意，自然也會明裡暗裡的向張維正示好。

　　這樣的話…

　　倒是有趣。

　　左道奇嘴角浮現一抹笑容，有特訓就好，誰會不想變強呢。

　　‘夜入’嗎？

　　他腳步輕疾，向遠處走去。

　　正想找個地方打發時間，卻見遠處虎子旗迎風招展。

　　今日鎮守京畿之地的是虎衛嗎？
——

　　“這是陛下的命令。
”莫屠言簡意賅。

　　文先生默然。

　　許久後緩緩說道，“蕭皇妃之死尚無定論，陛下何必…”

　　莫屠扭頭，沉肅的看著他。

　　文先生不再多言，以沉默對沉默。

　　今日子時，宗人府皇理閣中將有一人路過，名喚——嶽樓，乃先帝起居郎！

　　也是宗人府中，為數不多在朝堂上是正面形象的人物，以嚴厲著稱，昔日元吉帝想要修改起居批注，被其斥責，先帝欲斬其頭顱，幸得鄭赤霄回護。

　　鄭赤霄在與張維正的‘黨爭’原本就落於下風，此事，基本算作鄭赤霄離京的最後一件事。

　　但文先生曾經在張維正帳下，自然明白張維正對鄭赤霄的看重，兩人之爭，實則是政見不合，並非權力相爭。

　　事實上，文先生對內中辛密，知曉並不算多，但知道，鄭赤霄與張維正並未徹底翻臉。

　　從兩人背後的書院便能看出，一般而言，兩人身為各自書院的牌面，朝堂勢力代表，他們的態度，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整個書院乃至地區相互之間的態度，但徐州青陽書院至今都與巨鹿書院間尚有學子往來。

　　顯然，兩人間的私交並沒有什麽損傷。

　　“既然是陛下之命，那便準備動手吧。
”

　　文先生低聲說道。

　　莫屠微微擡頭，似能躍過帳篷頂部看到蒼天烈陽。

　　“陛下說了，此事乃絕密，不可教五軍都督府察覺，咱們還需等一個人。
”

　　“誰？
”

　　莫屠低頭不語，似在賣關子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門外有人稟報。

　　“稟告統領，左道奇求見！
”

　　莫屠睜開雙眼，文先生訝然，他看了莫屠一眼，似在詢問是不是左道奇。

　　莫屠察覺到他的目光，衝著他輕輕搖頭。

　　嶽樓隻是個四品武夫罷了，還用不到左道奇出手，他要等的，另有其人。

　　片刻後，左道奇走進帳篷，“喲，老莫你這待遇不錯啊，單人帳篷，我看那些兄弟們都五人一間，真是腐敗。
”

　　莫屠面皮微微抽動，“你怎麽來了。
”

　　“想伱了唄。
”左道奇若無其事說著。

　　文先生猛地想起左道奇的身份，宮裡官宦似乎真有喜歡這種猛男的，他眼神在左道奇與莫屠身上轉了轉，腳步微微一退。

　　“當然是騙你的，我就是路過，見到虎字旗，便過來瞧瞧。
”

　　左道奇很是自來熟的向一旁的虎皮凳上走去。

　　“你們這是…有事兒？
”

　　文先生看了眼莫屠，莫屠低頭沉默。

　　“還真有事兒？
那告辭了。
“

　　左道奇見狀，直接起身，虎衛身為六衛之一，毫無疑問是支持皇帝的，這個時候他巴不得離得遠些。

　　文先生卻是對莫屠眨了眨眼，莫屠頓時會意，“左兄且慢，我們的事兒你知道倒也沒關系。
”

　　“我不聽！
告辭！
”

　　“陛下讓我們今夜捉拿先帝起居郎嶽樓。
”

　　左道奇驀然轉身，心中暗罵，伸手指著文先生，又看向莫屠。

　　“好你個濃眉大眼的老莫，我早就看出你一肚子壞水，我待你不薄啊，你就這樣坑我。
”

　　莫屠面色淡然。

　　文先生在一旁活絡氣氛，“能者多勞嘛。
”

　　“什麽能者多勞！
”左道奇擺擺手，面上閃過沉思。

　　文先生尬笑著，莫屠低著腦袋裝死。

　　左道奇無奈，沉默片刻後開口問道，“那嶽樓是什麽境界？
”

　　這老莫真是坑人，他不想摻和進來，卻不得不摻和進來了，這家夥當著文先生的面說出自己的任務，成功了自然皆大歡喜，但要是失敗了呢？

　　若是就他們兩人的話，說了也就說了，但現在有文先生在，這自己就脫不了乾系。

　　這並非信不過文先生，而是秘密要是被第三人知道了，也就不是秘密了。

　　文先生似在等著，飛速回答，“四品意動武夫，很早之前就是了，現在可能更強點，但絕對到不了宗師。
”

　　左道奇松了口氣，聽起來不是苦戰。

　　“左兄無需在意，老莫這人心直口快，捉拿嶽樓自然不用你出手，陛下也為我們安排了幫手，這點事情還是能辦成的，到時候你要是有空，當個壓陣的就是。
”

　　他說的很大氣，但左道奇卻很無奈。

　　“算了，我幫你們出手吧，戰利品我得有吧？
”

　　文先生看向莫屠，見他依舊低著腦袋，伸手懟了懟他，莫屠這才回神，開口說道。

　　“行吧~？
”

　　他的語速忽然很慢，還是看著文先生說的。

　　左道奇這時哪還不明白方才讓自己進套，是這兩個家夥一起合謀的，但現在事情都知道了，也就懶得追著不放。

　　嶽樓，乾元帝時期的小太監，在元吉帝時期，成就意動武夫，元吉帝見其脾氣執拗，又與宗人府中諸多官員不合，才選他當了起居郎，那群言官也同意下來，誰想到這家夥記錄起來，一切都如實記載，這引得元吉帝數次大動乾戈。

　　宮中很少有人知道這個人。

　　聽完嶽樓的資料，左道奇沉思。

　　看來姬靈雋這是為了蕭皇妃的事情才要捉拿這位先帝起居郎了。

　　他一時間來了興趣，要是能看看那元吉帝起居圖錄，說不得能有些什麽意外發現呢。

　　比如皇宮的詭異與大晉皇族的宗人府，為何想要覆滅皇族的氣運…

　　“什麽時候動手？
”

　　“子時。
”

　　左道奇當即盤膝坐下，也懶得與莫屠敘舊。

　　傍晚時候，姬靈雋為兩人派的助手也終於到了，竟是劉喜。

　　左道奇心中一陣恍然，倒也不算意外，畢竟姬靈雋新君登基，手頭能用的人確實不多。

　　不過這也能看出姬靈雋對這位起居郎還真是看重，捉拿一個四品武夫，出動儒武道三位四品。

　　“左先生也在？
陛下對左先生很是看重啊。
”

　　劉喜見到左道奇，目光驚異，並不覺得是莫屠將其拉下水的，反而覺得左道奇深受皇恩。

　　左道奇懶得解釋，莫屠也不好意思解釋，文先生連忙說道。

　　“劉公公來，那人什麽時候出來？
有消息嗎？
”

　　劉喜點頭，“當然！
”

　　時間一晃來到酉時。

　　虎衛軍營中四道身影伴隨夜色，悄然消失。

　　半個時辰後，左道奇見到了那位起居郎，貌不驚人平平無奇，看起來有些消瘦。

　　自然沒有什麽意外，甚至無需左道奇出手，便將嶽樓拿下。

　　莫屠松了口氣，看向左道奇的方向，眸中閃過一抹不好意思。

　　左道奇犯了翻白眼，上前便在嶽樓身上翻著。

　　“你們是誰？
”

　　嶽樓掙紮。

　　左道奇早已從他懷中取出一套厚厚的畫卷，正要打開查看。

　　嶽樓掙紮的愈發激烈，“你敢！
我乃先帝起居郎，受皇命將先帝起居圖供於皇陵，你竟敢私自查看先帝起居？
”

　　左道奇揉了揉耳朵，瞬間打過去一道道法，天地安靜下來。

　　無感之境這個時候用來正好。

　　莫屠站在一旁，見到左道奇翻閱起居圖，面上不露聲色，眼眸轉了轉卻什麽都沒說。

　　左道奇翻閱飛快，僅僅數息便將一遝起居圖翻閱完畢，並且牢牢記在心中。

　　“左先生。
”

　　劉喜站在他身前，笑眯眯看著他，恰好他已經看完，未被劉喜發現。

　　左道奇若無其事的將手中起居圖交了過去。

　　“我替公公看看這上面有沒有淬毒。
”

　　“多謝左先生。
”劉喜依舊笑著，將起居圖收入空間儲物法器中，繼而說道。

　　“今日事畢，莫將軍，陛下有令，這嶽樓便先壓在軍營中吧，等換防時將其秘密帶回。
”

　　莫屠面容一沉，雙手抱拳行禮，“末將領命！
”

　　劉喜滿意一笑，繼而帶著起居圖飛身而走，他行走極其匆忙，在夜色中幾乎不能被人看見。

　　見到左道奇也要走，莫屠連忙問道。

　　“左兄，你去哪？
”

　　“去練功！
”

　　莫屠摸了摸腦袋，將嶽樓壓著向軍營方向走去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林中，左道奇面色沉重。

　　元吉帝的起居圖竟然沒什麽發現，除了面見大臣便是與後宮嬪妃的嬉笑玩樂，亦或者作出什麽‘名傳天下’的戲曲。

　　這一點，未免顯得有些古怪，當然，不包括元吉帝少年時的荒唐。

　　他不死心的再度閉目，心中似浮現一本起居圖般，不斷翻閱。

　　還是沒有？

　　這不應該啊，之前看元吉帝劇情，他明明應該知道一些什麽事情的啊。

　　昔年元吉帝欲行一番大事，於是便盯上了奴隸製，這與他幼年時的遭遇有關，起居圖中也沒有詳細記載。

　　不過其中倒是出現了鄭赤霄與張維正。

　　這兩人間所謂的‘黨爭’，左道奇現在倒是明白。

　　元吉帝欲廢除奴隸製，張維正支持，相較而言鄭赤霄就顯得有些保守，也並非不同意，隻是覺得步子邁得太大，由此展開了長達六年的黨爭，至奴隸製廢除開始到結束，兩人黨爭終於結束。

　　但也因此，相比於不太喜歡的張維正，古闆嚴肅的鄭赤霄更讓元吉帝不喜，於是終於在張黨大獲全勝的時候，以鄭赤霄為起居郎嶽樓說話，將其驅逐出京趕到北地。

　　左道奇隻是從這起居圖中，透過元吉帝這樣的享樂皇帝因為此事竟然有數夜未眠，便能感覺到昔日朝堂上的波詭雲譎。

　　如今再看，元吉帝駕崩，天下宗門世家不老實，其實也是廢除奴隸製後的反噬。

　　目前來看，依舊是張維正抗下了。

　　他以天元盛會，花費大代價壓下了一切。

　　真是…可怕的人。

　　“你在想什麽？
”

　　一道有些冰冷的聲音從林間傳出。

　　左道奇回身，便見徐淵雙手後負站在一棵樹下，不露分毫卻盡顯宗師風範。

　　在他身後，姬正乾與張九齡竟然都在。

　　‘好家夥，還真是上有政策，下有對策，都想到一塊兒看。
’

　　徐淵也沒多說什麽，與上次一般，伸手一點，一道道漣漪浮現，虛妄之境再現。

　　“今日，隻教你們一件事。
”

　　他忽然露齒一笑，在這黑乎乎的叢林間，未免有些恐怖。

　　“殺人！
”

　　他這樣的長者，笑起來明明那麽和藹，但這兩個字出口。

　　左道奇竟然已然見到眼前血紅一片，屍山血海處見得一槍！

　　幻象消失，他胸口微重。

　　“來，用你的手段，殺我！
”

　　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