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芸狐疑地拿過面前司教星君留下的那罐,打開來。
“哇”,隻吃了一口,靈芸就跑到殿外樹叢吐出來了。
明明是一步步照著梨花仙子的示範做出來的,梨花仙子做的那般美味,自己做的怎麽如此難以下咽。
她一敲腦袋。
忘記放糖了。
如此難以下咽,倘若霽華仙子以為梨花仙子是存心的,向東王母告一狀呢?
靈芸忙不疊收了桌上幾罐梨花膏,道:“失誤了失誤了,下回本仙定給幾位做好吃的來。
今日百花宮有事,先告辭了。
”
說畢不待仙友們安撫,急急駕雲,也不回百花宮,徑至便往霽華仙子府去。
她尋思著,見到霽華仙子,便說是自己偷學偷做的,忘記放糖了。
務必把鍋牢牢背在自己身上。
仙侍帶她到了內殿,霽華仙子又在抄經,抄的仍是《太液丹經》。
聽仙娥報稱靈芸來了,隻略擡眼掃了掃她,道:“靈芸仙子真是勤快,又送新的梨花膏來了?”
靈芸支吾道:“新的很快便可熬好,本仙前來,是想問問仙子要不要調調膏方,昨日的……昨日的膏,仙子吃著如何,合不合口味?”
霽華仙子面無表情。
心中煩悶道:這仙子未免太事兒媽了,送個梨花膏便送,每每這般麻煩,還要問合不合口味。
靈芸見她表情淡淡的,猜她必是惱了,正要開口認錯,卻聽霽華仙子道:“昨日的膏甚好,本仙已吃完了。
”
她說得輕描淡寫,卻讓靈芸大吃一驚。
“甚好?”
自己做的同一鍋梨花膏,裝進不同罐子裡,竟然還有不同的味道麽?
靈芸疑惑地道了謝,尋由頭要了個昨天裝梨花膏的罐子,辭過霽華仙子,匆匆回了百花宮。
到了花圃,她先把功課放到一邊,先摘樹上的梨和梨花。
生起火熬製之時,她思忖著,莫非霽華仙子不愛甜味,反而更喜歡酸味的?
這麽猜著,她便沒有放糖,又炮製出半陶盆的梨花膏。
熬好了她一嘗,匆忙之下似乎比上回製的更難吃了。
她將梨花膏分別放進兩個罐子裡,其中一個是昨天給霽華仙子送梨花膏用過的。
過一個時辰拿出來,兩個罐子裡的分別嘗一口。
一模一樣的不好吃,那個罐子並沒有啥神奇用處。
到底要不要另外熬製加糖的呢?
靈芸有點拿不準。
霽華仙子總是冷冷淡淡愛理不理的樣子,她卻想試探著弄清楚她的口味。
她決定熬一罐加糖的,另外一罐仍然是酸的。
次日晨,她再將兩個罐子取出來,分別嘗了一口裡面的梨花膏,酸的仍是酸的,並未變得比前一天可口。
霽華仙子脾氣怪,大約口味也怪。
靈芸大著膽子將兩罐梨花膏都送進了霽華仙子府。
明日再來問問霽華仙子。
第二天,靈芸捧了兩個新陶罐,到了東王母府。
霽華仙子仍在抄經,滿庭梨花清香。
靈芸道:“石相閣的陶正送了些新樣式的陶罐,正好給霽華仙子裝梨花膏,仙子府上的空罐子本仙先收些回去,也好給府上騰地方。
”
霽華仙子低頭抄經,隨口道:“甚好,靈芸仙子費心了。
”
靈芸又問:“昨兒送來的梨花膏,仙子吃著可還好?”
“甚好。
”
靈芸追問:“梨花膏酸甜可還合適?與從前的相比如何?”
霽華仙子強壓著心中的不堪其擾,道:
“甜度適宜,與早前的那些都差不多,本仙吃著正好。
”
早前梨花仙子做的梨花膏,和自己做的,口味可謂天差地別。
如同一念乍現,原本隻想探知霽華仙子的口味,卻不料有了一個讓她震驚的發現……
靈芸瞬間明白了,霽華仙子壓根就沒有吃過那些梨花膏。
不吃,卻讓神仙們以為她日日在吃。
這是在耍她們玩麽,好玩嗎?
靈芸轉頭看看院子裡有淡淡梨香的空罐子,嗅著滿庭梨香,心中疑竇叢生。
霽華仙子已抄完經文最後一個字,輕輕將筆置於筆擱上,款款起身。
微風中她裙裾搖曳,陣陣沁人心脾的梨香縈繞在她身邊。
一旁的仙娥忍不住讚美道:
“霽華仙子吃了這許多梨花膏,如今身上都帶著幽幽梨香,再無需施什麽香粉了。
”
霽華仙子示意仙娥送客:“本仙要去聽紫陽星君講經,就不與靈芸仙子閑話了。
”
靈芸笑道:“仙子養著病還不忘勤加修仙,真是吾輩之楷模。
”
霽華也不言語,微微欠身,行了個送客告辭的禮。
往府外走的路上,靈芸問身旁送她的仙娥:
“本仙來天宮時日尚不長,可否請教霽華仙子的真身為何?”
神仙真身並非秘密,仙娥大方答:“我家霽華仙子真身乃是赤羽鳥。
”
大量吃梨花膏,莫非可以增加鳥兒的靈力?
靈芸好歹還有點常識,鳥兒吃谷物和蟲子更可能增加靈力。
她笑道:
“霽華仙子的性子倒不十分像赤羽鳥呢。
”
仙娥道:“我家仙子從前極活潑爽利的,自從這次下界遊玩幾天回來就一直病著,連帶性子也與從前不同了,冷清了不少。
”
靈芸擡頭看半空中如雪的梨花。
霽華仙子下界遊玩回來就生病,生病不能夠吃藥,卻每天假裝吃掉大量的梨花膏。
她玩的這是那一出?這其中究竟有什麽隱秘?
靈芸課業排的緊,離開東王母府後,她去了工坊一陣子,回到芸香府已是晚上。
戌時末朝顏還沒回來, 灑掃花塚不僅苦寒,乾活的時間也忒長了。
在崆峒山采得瑞聖花之後,她求神後的恩典免去朝顏掃花塚,神後還沒準,要再問問。
她等著朝顏回來,不知不覺卻困得睡著了。
朝顏還在打掃花塚,她收拾了整整一日,也沒收拾乾淨。
春花開得盛,亦落得極快。
近日盛放的幾種花更是一路開一路落,鋪得茵褥一般,各花仙府送到花塚來的殘花堆起幾座小丘。
日暮時分她又累又困,變了真身想略歇歇,不料竟睡著了,還一覺睡到了天明。
清晨時她醒來,伏在地上,伸了個懶腰。
天剛蒙蒙亮,花塚沉寂。
忽而卻聽到極輕柔的說話聲音。
花塚這種地方,除了打掃之人,就不會有花仙願意進來。
何況這一大早的?
朝顏收斂了氣息,有些好奇地看過去。
竟是芍藥副宮主正臨水而立。
芍藥副宮主平素梳得一絲不苟的油亮發髻,今日隻松松挽了一個倭墮,鬢邊別一朵粉色重瓣芍藥,其餘青絲像年少女子一般齊腰披垂著。
往日的錦緞華服,亦換作眼下一身淺粉春衫。
隻見芍藥副宮主將一枝翠柳插在水邊,默默念決,面前空中升起一個鏡面。
“七萬年了,我受製於百花宮的身份,不得去凡間與你相守。
你既讓我等你,我便等著。
”
朝顏納罕,芍藥副宮主一大早對著水面呢喃,這是在與誰說話?
她仔細一看那鏡面,唬得差點叫出聲來,慌忙以手捂住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