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鏡面裡不是芍藥宮主的倩影,而是一個青衫男子。
模樣風流俊秀,笑得幾分爽朗幾分邪魅,男子身旁是幾叢垂柳。
她在妖族見過那男子,是老妖王舊部的一位木靈大妖。
柳樹精。
芍藥副宮主滿目含情看著那男子:
“七萬年了,你的修為想必已是遠勝從前,為何卻仍不能隔空傳聲於我?”
鏡中男子依然勾人心魄地微笑,隻不言語。
芍藥副宮主柔聲繾綣:“柳郎,你哪怕叫一聲我的名字也行……”
“柳郎”二字聽得朝顏一個哆嗦。
芍藥副宮主跟柳樹精有私情?
在這禁止私相授受的仙宮內,平素疾言厲色、殺伐決斷的百花宮副宮主……
朝顏驚嚇之下忘了隱身,躡手躡腳轉身,爬了數十步,看到前方便是花塚出口,慌慌張張地快速撲出去,卻被沒留意看到的結界撞了回來,發出“嘭”的一聲悶響,倒在地上。
“是誰?”
芍藥副宮主瞬間收了鏡子,猛地一個轉身,風馳電掣一般淩空而至,抓住了朝顏後頸衣裳,拎著她轉過身來。
“原來是你這個偷吃神丹的小妖。
”
“副宮主,朝顏什麽也沒看到,什麽也沒看到。
”
朝顏抖得像個篩子。
芍藥將她扔回地上,冷眼道:“現在可是晨起練功的時間,你不去練功,倒在這裡逍遙。
”
“既然你這麽喜歡待在這花塚內偷懶,今後,除了花塚你就哪裡都不必再去了,你就日日在這裡打掃,無需再參加百花宮的修行。
”
朝顏瑟縮著道:“副宮主……求副宮主恩典……”
她翻過身子,跪著哀求芍藥副宮主。
“花塚陰寒,是有損花仙靈力壽元之地。
朝顏本就是僥幸成仙,仙元薄弱,若是不能繼續修行提升修為,隻怕仙身難以維系。
”
她奮力磕著頭。
芍藥副宮主隨意撣了撣衣服上的落花花瓣:
“如今神帝神後慈悲為懷,凡事一團和氣,做神仙的好處是,隻要不自己尋死,總能留個性命。
隻是……”
她探下身子,冷冷一笑:
“如果讓誰知道你今天看見什麽,聽見什麽,你在神仙道也就待不住了,妖魔道和畜生道也不會收你。
除了死路一條,你哪兒也去不了。
”
她運了運氣,一隻手伸到朝顏面前,一股巨大的吸力,從朝顏身體裡生生抽走了數百年木靈。
一陣劇痛如同撥皮抽筋一般,朝顏慘叫一聲,趴倒在地,一口鮮血噴出,臉色煞白。
芍藥副宮主隨手招來一條枯枝,用那枯枝的一頭抵著朝顏的下巴,將她快趴倒地上的頭支起來,臉扭曲著轉過來對著自己。
“這隻是小小的警戒,跟我能用的手段相比,什麽都不是。
你可明白了?”
朝顏努力翻個身,磕頭如搗蒜,直磕得滿頭是血。
芍藥副宮主扔了手中枯枝,揮手將結界散了。
朝顏癱軟在地上,額上的血混著眼中的淚,染得地下的殘花紅了一片。
鳳澤宮。
神後微微擡眸:“那面與柳樹精心意相通的寶鑒,你用著可還如意?”
芍藥副宮主道:“謝神後娘娘天恩。
”
她略作遲疑:“隻是小神不慎,出了個意外。
”
“什麽意外?”
“仙宮沒有柳樹,小神怕柳枝的氣息被花仙們察覺,將其隱藏在花塚之中。
不料今兒傍晚第一次用那寶鑒之時,竟被朝顏小仙發現了。
”
“哪個朝顏?”
“就是那個偷吃了半顆九紫神丹僥幸成仙的東荒花妖。
”
“本座想起來了,她上仙宮之後,本神罰她每個節氣去花塚灑掃3日。
靈芸為了替她求情免於灑掃花塚,還去采瑞聖花像本神討恩典。
”
“正是她。
是小神大意了。
”
神後不以為然地一笑:“你身為花界副首領,有得是辦法對付她。
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,比你可害怕得多。
”
她想了想:“這個朝顏似乎與靈芸住在一個府邸吧?”
“不錯,她與靈芸情誼甚篤。
”
“情誼甚篤?”神後哈哈一笑。
“妖精哪來的情誼!
”
“妖性低賤善變,那個耐冬為了成仙,連自己的夫君都可以拋下。
”
芍藥副宮主神情一滯。
神後笑道:“本神倒是不該一概而論,總有些個例外的。
”
“你知道妖精最怕什麽嗎?”
芍藥副宮主道:“妖精最怕的自然是500年一次的雷劫。
”
神後道:“他們挖空心思,不惜一切得以苟活,最是貪生怕死。
”
“朝顏小妖好不容易竊來仙身得以長生,你猜她是更在乎仙身,還是更在乎情誼?”
芍藥副宮主明白過來。
“娘娘所言極是,但靈芸是母神娘娘欽點的花神,憑區區一個朝顏,恐怕動不了她。
”
神後道:“誰讓你動靈芸了?連本神都動不了她。
”
“本神不過是提醒你,對妖精之流盡可物盡其用。
怎麽用,你自己去想便是。
”
芍藥副宮主躬身道:“謝娘娘,芍藥受教了。
”
她遲疑一下,紅了紅臉,道:“娘娘,不知為何,柳郎他……他從不肯在寶鑒中與我言語。
問他什麽,隻是笑而不答。
”
神後輕輕刮了刮茶盞蓋子,漫不經心道:“天上凡間,誰不知道柳樹精風流成性,你自己心甘情願,倒還指望他有那個心思深情款款與你聊天麽?”
芍藥副宮主默然。
神後轉而溫言道:“你的姿色修為和身份,非妖族那些女妖精可比。
如今你不能在他身邊,難以抓住他的心。
待日後得償所願修成正果,與他朝夕相伴,他必定是會在意你的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