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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第285章 鳳姐問策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8609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85章 鳳姐問策

  邢夫人見此,又緊忙呵斥道:“還戳在這兒做什麽?
快出去,免得礙了鳳丫頭眼!

  賈璉借酒裝瘋,此番得了便宜,自是一溜煙的下去了。

  賈母眼見鳳姐泣不成聲,就道:“你放心,等明兒我叫他來替你賠不是。
你今兒也別要過去臊著他。
”因又罵:“平兒那蹄子,素日我倒看他好,怎麽暗地裡這麽壞。

  尤氏等笑道:“平兒沒有不是,是鳳丫頭拿著人家出氣。
兩口子不好對打,都拿著平兒煞性子。
平兒委曲得什麽似的呢,老太太還罵人家。

  賈母道:“原來這樣,我說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魘道的。
既這麽著,可憐見的白受他們的氣。
”因叫:“琥珀,來,你出去告訴平兒,就說我的話:我知道她受了委屈,明兒我叫鳳丫頭替她賠不是。
今兒是她主子的好日子,不許她胡鬧。

  處置過此事,賈母這才看向一旁的李惟儉,歎息著道:“倒是讓儉哥兒瞧了樂子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不妨事,老太太,家中既有事,那晚輩不如先行回去。

  賈母就道:“這酒宴才吃了一半,哪兒有就此回去的道理?
”轉頭又與鳳姐說:“鳳丫頭莫要哭了,錯非儉哥兒提攜,你如今哪裡會成了財主?

  鳳姐不知為何,忽而想起方才李惟儉三銃嚇退賈璉的情形來,忽地就‘噗嗤’一聲笑了。

  邢夫人就道:“鳳丫頭笑了,這就是好了。
老太太,這漫天雲彩散了,咱們啊,該高樂還是高樂去。

  王夫人也道:“正是這個道理,儉哥兒一家好容易來一回,怎能讓人家敗興而歸?

  當下極力挽留,李惟儉推拒不得,隻得瞧了一眼王熙鳳,隨著賈母一行往凸碧山莊回返。

  實則這會子鳳姐心下惱恨至極!
情知方才打錯了平兒,卻心思全在那新來的秋桐,還有那與賈璉勾搭成奸的鮑二家的身上。

  鳳姐自小到如今,何曾受過這般屈辱?
若賈璉是李惟儉那般雄才大略、高官厚祿的也就罷了,偏是個不成器的。
就是這般,還要納小老婆過門,這讓鳳姐如何甘心?

  止住眼淚,偷眼掃量了眼李惟儉,眼見其姬妾簇擁,不拘是幾個賈府丫鬟出身的,還是傅秋芳、寶琴這般的,環繞其四下嘰嘰喳喳,或崇敬或仰慕。
鳳姐便心下暗忖,若良人也是這般情形,自己個兒又何妨做個賢妻良母?

  不說比照儉兄弟,但凡賈璉為其掙個誥命來,鳳姐就心甘情願為其納小老婆。

  思量過此節,又掃了眼邢夫人與王夫人。

  這二人,邢夫人所想,鳳姐如今還思量不分明。
這婆婆與公公都鑽了錢眼,行事貪鄙,莫非是借此賣好給賈璉,好插手族中田產?

  倒是王夫人此舉,鳳姐心下想的分明。
姑侄二人如今早已生分,不過是面和心不和罷了。
王夫人眼見賈璉承嗣,鳳姐又管家,便想著塞個人過來用以耗費鳳姐的心思。

  想那秋桐也不是個省心的,鳳姐倒是一時間躑躅起來。
畢竟是老太太讚同了的,總不好隨意磋磨。
思量半晌不得其法,又偷偷瞥了眼李惟儉,想著過後總要尋儉兄弟討個法子。

  眾人回返凸碧山莊自是不提,另一邊廂,卻是李紈將平兒領著去了稻香村。

  平兒哭的哽咽難言,眾人一一勸過卻不得其法。

  寶釵便勸道:“你是個明白人,素日鳳丫頭何等待你,今兒不過她多吃一口酒。
她可不拿你出氣,難道倒拿別人出氣不成?
別人又笑話她吃醉了。
伱隻管這會子委曲,素日你的好處豈不都是假的了?

  此言一出,平兒立時擡眼瞥了眼寶釵。
非但是平兒,便是一旁的探春也看向寶姐姐。

  平兒心下翻江倒海,險些就惱了!

  什麽叫‘你算個明白人’?

  意思是平兒這會子傷心欲絕,是因著糊塗?

  什麽叫‘素日鳳丫頭待你如何’?

  鳳姐那雌威,又豈是尋常人能受得住的?
過門沒多少時日,一應陪嫁丫頭並賈璉身邊兒的丫頭,都被趕了出去。
錯非平兒素日裡小心謹慎,哪裡還留得住?

  身處鳳姐之威、賈璉之俗當間兒,誰又知平兒的難處?

  寶姐姐這話非但不是安撫,反倒是朝著平兒傷口上撒鹽!

  ‘今兒不過他多吃一口酒。
他可不拿你出氣,難道倒拿別人出氣不成’……再想這一句,離間之意溢於言表。
合著鳳姐吃醉了就該拿平兒撒氣,誰叫素日裡鳳姐對平兒好來著。

  這是哪家的道理?

  再往後那幾句,說平兒受委屈是小,鳳姐被人笑話吃醉了酒才是大……這話若與鳳姐說自是對的,可如今與平兒說,簡直混帳之極!

  探春心下覺著不妥,正要說話,隻見琥珀走來,說了賈母的話。
平兒自覺面上有了光輝,方才漸漸的好了,也不往凸碧山莊來。

  寶釵等歇息了一會,李紈囑咐素雲、碧月陪著平兒,方才往凸碧山莊而去。

  這會子凸碧山莊裡再沒先前的熱鬧——鳳姐出了這檔子事兒,如何還熱鬧得起來?

  李惟儉領著眾姬妾,不鹹不淡的坐了半晌,眼見過了申時,這才起身告辭。
臨行之際目光掃過眾人,那邢岫煙慌忙垂首,二姑娘目光幽怨,湘雲也不敢與之對視,黛玉倒是與其對視了一眼,眼中滿是想念。

  李惟儉不動聲色,拿定心思,夜裡須得往瀟湘館走一遭。
至於二姑娘那兒,因著邢岫煙之故,倒是不好再走動。

  當下李惟儉如同眾星捧月一般,被姬妾、妹妹們簇擁著,往會芳園而來。
過得沁芳閘橋,臨到東角門之際,李惟儉無意扭頭瞥了眼,便見寶玉正笑吟吟亦步亦趨隨在一女子身旁。

  李惟儉仔細觀量,頓時笑了,敢情便是那‘僧不僧、俗不俗’的妙玉。
一個矯情佛媛,一個別扭公子哥兒,這二人倒也相得益彰。

  進得會芳園裡,李綺便纏過來道:“四哥,早前嫂子做了回東,如今鳳姐姐又做了回東,咱們是不是也要回請一番?

  李紋趕忙上來呵斥道:“又胡唚,都是女眷,四哥怎好回請?

  主母還沒過門,總不能以傅秋芳、寶琴這般妾室的名頭去回請。

  李綺吐了吐舌頭,李惟儉就笑道:“無妨,你們姊妹回請也是一樣。

  李綺頓時眨眨眼道:“我與姐姐可請不起。

  李惟儉樂了,道:“你在我家中,還能讓你們姊妹掏銀錢不成?

  李紋趕忙道:“四哥,如今借住你家本就叨擾了,每月還有月例——”

  不消李惟儉勸說,晴雯便湊過來笑道:“姑娘多心了,四爺賺了幾輩子花銷不完的銀錢,又怎會舍不得給兩個妹妹花銷?

  李綺就合掌雀躍著道:“如今是九月,再過一月料想初雪也下了,到時正好邀賈家姑娘來踏雪賞梅,豈不快哉?

  此言一出,引得香菱、寶琴等紛紛附和不已,李惟儉便拍闆道:“好,那就定下了,一應花銷尋紅玉就是了。

  紅玉就笑著說:“哪裡用得著我?
這兩月總有江南士紳來送禮,前頭姨娘還說庫房都快裝不下了呢。
兩位堂小姐要辦酒席可是好事兒,免得那些好物件兒都堆在庫房裡吃了灰。

  說說笑笑,眾人到西路院正房裡稍坐,李紋、李綺姊妹倆便去後頭陪母親,眾姬妾也各自散了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卻說酒宴散後,王熙鳳酒意早已褪去,掃聽得平兒這會子便在李紈的稻香村,乾脆便隨了李紈往稻香村而來。

  路上李紈還要再勸,王熙鳳就道:“如今回去隻會更氣惱,大嫂子容我一遭,好歹讓我今兒在你這兒躲一躲。

  李紈哭笑不得,道:“都道床頭打架床尾和,你這又是何苦?

  王熙鳳撒嬌道:“好嫂子,左右我今兒見不得他。

  李紈被求的無法,隻得應承道:“都隨你。
隻是平兒也在,你須得好好與她說了。
今兒平兒可是沒少受委屈。

  “我知道。

  二人到得稻香村裡,平兒果然還在,那素雲正陪著其說著話兒呢。
眼見李紈與王熙鳳聯袂而來,平兒起身頓時紅了眼圈兒。

  王熙鳳這會子心下分明,緊忙上前拉了平兒的手道:“方才我吃了酒,又惱了那奸夫淫婦,一時胡亂撒氣,不是真個兒惱了你。

  平兒頓時委屈得哭將出來,隻道了聲‘奶奶’。

  王熙鳳又道:“今兒當著大嫂子的面兒我起個誓,往後再沒有這一遭。
若果然有,就讓我出門遭雷殛了——”

  平兒唬得趕忙來遮掩王熙鳳的口,嗔道:“好端端的,奶奶起的什麽毒誓?
我還信不過奶奶不成?

  李紈也笑吟吟勸慰道:“你們一主一仆,自小兒長起來的,素日裡處得親姐妹也似。
不過一時鬧了別扭,這會子不就好了?
”頓了頓,又道:“平兒隻怕光顧著委屈了,碧月,你去小廚房舍上五百錢,將那好吃的盡管端了來。

  王熙鳳一瞪眼,惱道:“反了天了!
莫非大嫂子平日飲食也要上下打點不成?

  李紈尷尬一笑,沒言語。
一旁的素雲便道:“二奶奶也知,所謂閻王好過、小鬼難纏,若不打點了,奶奶但凡給蘭哥兒要些什麽,不是短了這個就是缺了那個。
虧著儉四爺,如今奶奶還算富裕,舍些銀錢不過是當破財免災了。

  王熙鳳咬牙道:“大嫂子怎地不早與我說?
”又扭頭吩咐小丫鬟豐兒:“你去,我倒要看看那些刁鑽婆子敢不敢問我要賞錢。

  豐兒應下,緊忙往小廚房而去。

  過得半晌,果然提了個食盒來。
那小廚房中一乾婆子見來的是豐兒,又哪裡敢刁難?
非但如此,今日宴席藏下的好物,也挑了幾樣不算太出彩的仔細做了。

  平兒心下委屈紓解,又被鳳姐勸說著,平兒便用了些飯食。
待到入夜,李紈早早命素雲拾掇了一處客房來,主仆二人便一道兒來了客房。

  平兒鋪著床鋪,王熙鳳回身關了房門,回來忽而低聲說道:“你方才不在,可知太太、大太太將那秋桐塞了過來?

  “啊?
”平兒嚇了一跳,趕忙問:“這我卻不知,怎麽就把秋桐塞了來?

  “還能如何?
”當下鳳姐說了當時情形,恨聲道:“我那婆婆想著討好二爺,我那姑姑想著我與秋桐鬥起來,老太太一時想不分明,這才應了下來。

  平兒思量道:“奶奶,那秋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。

  王熙鳳冷笑道:“不過是個通房丫頭——”出口便覺不妥,隨即看著平兒道:“過幾日我跟二爺提,擡了你做姨娘。

  “奶奶,我,我不急的。

  王熙鳳心下雖不情願,卻扯了平兒的手道:“大嫂子說的是,咱們這麽些年下來,我早當你是姊妹了。
你二爺又不是個省心的,這會子不早早擡了你,說不得便被旁的狐媚子佔了去。

  平兒心下說不出是什麽感覺,熬了幾年總算熬到了這一步,偏生心下並無歡喜。
因是思量了會子,便道:“奶奶,秋桐若過來了,可是要——”

  王熙鳳嗤笑道:“你二爺是個喜新厭舊的,頂多新鮮兩月。
這兩月咱們且容著她,說不得往後就有用處呢。

  平兒心領神會,低聲道:“回頭兒我囑咐廚房,那紅花須得加上了。

  王熙鳳應下,轉念又想起王夫人來。
這般對策卻不好與平兒商議,她便想著改日去尋李惟儉。

  被褥鋪好,平兒猶豫了一番,到底還是將寶釵那些言語複述了一遍。
王熙鳳冷笑道:“我那表妹存的什麽心思你還不知?
她啊,巴不得咱們鬧起來,來日她做了寶二奶奶,順理成章的管了家呢。

  王熙鳳心下暗鬧,真是見了自己個兒走背字,什麽牛鬼蛇神都敢出來詐唬一番,那好表妹莫非忘了她可是有把柄在自己手上的!

  王夫人處且不說,這寶釵須得先行敲打敲打!
略略思忖,是了,那夏金桂前頭方才鬧過,倒是正好趁勢拉攏一番。
到時且看看,到底是誰家後院先起火!

  隱隱聽得後街傳來梆子聲,主仆二人又計較一番,這才一並躺下歇了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瀟湘館。

  紫鵑將煤油燈調暗了,轉頭便見黛玉手撐著桌案打了個哈欠。
此時已然上更,偏姑娘困倦了也撐著不去睡,紫鵑哪裡不知黛玉在等什麽?

  因是打了水來,仔細伺候了黛玉洗漱,過後便故作困倦道:“好姑娘,我今兒乏得緊,可得早些去睡了。

  黛玉乜斜一眼,窺見紫鵑臉上的笑意,禁不住俏臉微紅,支支吾吾打發了其去安睡,自己個兒仍強撐著胡亂翻著書冊。

  又過半晌,外間靜謐一片,忽而月洞窗輕輕敲響。
黛玉心下又驚又喜,緊忙推開窗子,讓那一襲夜行衣的李惟儉跨步進得內中。

  眼見李惟儉一身漆黑,黛玉禁不住白了一眼,道:“穿個暗色的也就罷了,偏要弄一身漆黑,讓人撞見了還以為是偷香竊玉的小賊呢。

  李惟儉就笑著打趣:“我可不就是來偷香竊玉的?

  黛玉面色紅潤,撅起小嘴來,不待開口便被李惟儉輕輕攬入懷中,隨即在耳邊低語道:“幾日沒來,有些想妹妹了。

  那嗔惱的話頓時忘了個乾淨,心下熨帖的黛玉禁不住也擁了李惟儉,低聲應了,旁的話卻不好意思說出口。

  須臾,二人分開,李惟儉扯著黛玉落座,那手兒卻始終不曾松開。
面上略略擔憂道:“妹妹這些時日可還好?
這手兒有些涼,可不好染了風寒。

  黛玉便道:“好多了。
往前幾年,每逢春秋哪一回不咳上十幾日的?
如今飯菜吃得,連藥都不怎麽吃了。

  李惟儉笑道:“千補萬補,不如食補。
妹妹這邊廂短了什麽,隻管打發紫鵑去尋晴雯。
妹妹不知,這幾日總有士紳來訪,家中禮物眼看就要將庫房裝滿了。

  黛玉應下,忽而道:“琴妹妹這幾日可好?

  李惟儉敏銳察覺黛玉言語中的別樣關切,一邊揉著一雙白玉瓷也似的手兒,一邊廂道:“妹妹吃味了?
她才多大年歲,如今不過是當作妹妹養了。
”頓了頓,又道:“不過寶琴家學淵源,於帳目上頗有見地。
正好秋芳有了身子,便有意暫且讓寶琴看顧帳目。

  黛玉偏頭道:“你心中如何想的我又如何不知?
偏拿好話來哄我。

  李惟儉乾脆一帶,讓黛玉坐在懷中,低聲道:“不過是見色起意,又怎比得上我與妹妹彼此相知?

  黛玉偏頭,眼李惟儉眸中滿是情意,心下酸澀頓時消散了個乾淨。
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,再也不提寶琴,轉而起得身來,自桌案上的錦盒裡尋了一塊香餅來,用帕子包裹來塞給李惟儉道:“上回你說那香沒了,我又配了一些。
往後再沒了,隻管往我這兒來取就是。

  李惟儉低頭嗅了嗅,納罕道:“怎麽不像是二蘇舊局?

  黛玉展顏笑道:“換了個方子,名叫雪中春信,你回去試試可喜歡。

  李惟儉將香餅收進袖籠裡,歎息道:“若妹妹過了門就好了,每日得閑也能與妹妹一道兒合香。

  黛玉笑著將頭抵在其肩頭,良久,此時到底中秋已過,李惟儉生怕涼著了黛玉,便牽著其去了臥房。

  二人在暖閣裡略略繾綣,聽著床榻上的紫鵑烙餅也似的來回翻身,李惟儉又噙了櫻唇好一番,這才與黛玉依依惜別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轉過天來,李惟儉一早坐衙,及至未時方才回返。

  與眾姬妾說了會子話兒,正要去書房坐了,茜雪便來報:“老爺,二奶奶來送瓜果了。

  傅秋芳有孕在身不好勞動,寶琴便領著晴雯去迎,轉眼便將王熙鳳迎了進來。

  隻隔了一日,王熙鳳再沒了昨日的落魄淒慘,看面上容光煥發,又成了那個光彩照人的璉二奶奶。

  未語人先笑,進得內中王熙鳳就笑道:“喲,儉兄弟也回來了?
剛好莊子上暖棚才產了頭一茬瓜果,我便讓人送來也讓儉兄弟嘗個鮮。

  哪裡就湊巧了?
隻怕王熙鳳是觀量著自己車架,掐算著時辰這才登了門。

  看破不說破,李惟儉將鳳姐迎入內中,又命丫鬟上了茶點。
傅秋芳冰雪聰明,自知知曉隻怕鳳姐是有事來與自家老爺商議,因是便推說身子沉,引著寶琴與幾個丫鬟一道兒下去了。

  待內中隻餘下李惟儉與王熙鳳二人,王熙鳳忽而眉頭緊蹙,說道:“儉兄弟,昨兒多虧了你。

  李惟儉擺擺手:“二嫂子這話就過了,我看璉二哥也不過是虛張聲勢,不信二嫂子隻管站在那兒,看璉二哥敢不敢下手。

  “我可不敢!
”王熙鳳惱道:“他那會子好似癡心瘋一般,誰知為了個淫婦能做出什麽來?
”頓了頓,又道:“儉兄弟,我此番是來尋你問策來了。
你也瞧見了,太太生生塞了個秋桐來。
你二哥昨兒夜裡便把人接了來,連家都沒回,扯著那秋桐就在書房胡天胡地……”

  王熙鳳紅了眼圈,卻又說不下去了。
到底是自己個兒的家事,內中委屈又怎麽與儉兄弟言說?

  李惟儉端著茶盞思量道:“二嫂子,說句誅心的話,這榮國府內宅丫鬟、婆子算起來不過二百多號,還不比得莊子上的莊客多。
二嫂子管家,能不往裡頭貼補銀錢就不錯了,可曾賺了半點好處?

  “這……儉兄弟的意思是?

  李惟儉將蓋碗茶盞一分為三,指著其上道:“上頭是老太太,”又指著其下到:“下頭是太太,”再指著中間茶杯:“中間是二嫂子。
錯非二嫂子轉圜,這老太太豈不就與太太對上了?
偏二嫂子自己個兒受著夾闆氣還樂在其中。

  “可不就是!

  李惟儉笑道:“如何對付那秋桐,二嫂子自是有的是法子,我就不多說了。
單說太太那頭……當此之時,二嫂子何不退一步?

  “退一步?
”王熙鳳既納罕,又心有不甘。

  李惟儉知其所想,便勸說道:“二嫂子恩威並施,便是不管家,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敢招惹得罪?
說句不好聽的,若真有不開眼的,二嫂子隻管砸了銀錢下去,自然有人代二嫂子拾掇了。

  王熙鳳心下豁然開朗,是了!
今時不同往日,待到開春,自己個兒的體己少說也有個五萬兩!
五萬兩啊,隻怕老太太的體己都沒自己多呢!

  若真不管家了,單是用銀子砸,又有幾人敢小覷她這個二奶奶?

  李惟儉壓低聲音,又道:“且如今榮國府入不敷出,我隱約聽聞……好似太太拖到月底才放了月錢?

  王熙鳳頷首,也低聲道:“太太的陪房尋了個收帳的,每月將銀子放出去,月底收回來,一來一回就是百多兩呢。

  李惟儉便笑道:“既然家中捉襟見肘,此時二嫂子不後退一步,又如何顯得出二嫂子的能為?

  “這——”王熙鳳咬唇暗自思量。

  半晌,李惟儉忽而又道:“是了,今兒倒是聽了一樁趣聞。

  王熙鳳納罕擡首,就聽李惟儉說道:“聽同僚說,有個叫賴尚榮的,打算砸下兩萬兩銀子,買個內府的正六品主事。
嘖嘖,這賴家怕是比賈家還有錢啊。

  賴尚榮?
那不是賴大的寶貝兒子,賴嬤嬤的親孫兒嗎?
怎麽忽而說起這個了?
王熙鳳略略思忖,隨即眼睛一亮!

  前番寧國府出事,錯非老太太一力保全,賴家早就牆倒眾人推了。
為何要保全?
蓋因老太太就是靠著賴嬤嬤等人方才掌控了榮國府。
若賴家去了,換成太太的陪房做了總管,老太太哪裡還掌控得了榮國府?

  若將此事透露出去,來日自己撂了挑子,王夫人無計可施之下,說不得就會因著賴家而與老太太對上!
孝道大過天,王夫人再是能為又如何鬥得過賈母?

  到時候說不得鬧得灰頭土臉,自己個兒正好坐收漁翁之利!

  果然啊,自己瞧著千頭萬緒的不知如何著手,落在儉兄弟眼裡,卻是剝絲去繭,要破局簡直易如反掌!

  王熙鳳瞥向李惟儉,見其面上不鹹不淡,全然不在意方才之議,心下恍然,儉兄弟每日操心的是朝廷大事,想的是千萬兩的營生,又怎會在意旁人內宅裡的蠅營狗苟?

  也就是自己與儉兄弟交情深厚,換個旁人你看儉兄弟理會不?

  兩廂比照,鳳姐不禁心下怦然,又暗恨‘我生君未生’,大有‘恨不相逢未嫁時’之感。

  這般念頭略略轉圜,好半晌方才被鳳姐壓了下去。
又面色如常飲了一盞茶,沒口子的謝過李惟儉,方才起身匆匆離去。

  李惟儉將鳳姐送到會芳園側門,負手而立瞧著鳳姐遠去,心下暗笑不已。
有機會給那王夫人添堵,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,又何樂而不為?

  轉身之際,卻正好撞見披了披風而來的寶琴。

  小姑娘明眸皓齒,笑眯眯湊過來,甜膩膩叫了聲‘四哥哥’。
李惟儉心緒大好之下,乾脆探手扯了寶琴的手,興緻極高道:“走,有幾日不曾逛了,妹妹隨我逛一逛這會芳園。

  頭一回被李惟儉牽了手兒,寶琴心下怦然,面上好似火燒,連話都說不出來,隻悶聲應下,便好似風箏一般一路被李惟儉扯著,飄飄忽忽往會芳園而去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卻說鳳姐回返榮國府,與平兒方才回返自家小院兒,進門便見賈璉迎出來,遙遙一揖到地道:“昨兒都是我的不是,二奶奶饒過我罷。

  鳳姐想起昨日委屈,又紅了眼圈,道:“我怎麽像個閻王,又像夜叉?
那淫婦咒我死,你也幫著咒我。
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。
可憐我熬得連個淫婦也不如了,我還有什麽臉來過這日子?

  賈璉道:“你還不足?
你細想想,昨兒誰的不是多?
過會子我當著老太太的面兒再給你賠個不是,你也算爭足了光了。
這會子還叨叨,難道還叫我替你跪下才罷?
太要足了強也不是好事。

  道理是這般道理,若換了儉兄弟,鳳姐隻怕會反過頭來賠不是。
可換成是賈璉,鳳姐沒來由的心頭好一陣厭嫌。

  平兒眼見又要僵起來,趕忙‘噗嗤’一聲笑了出來。
鳳姐借坡下驢,也跟著笑出了聲。

  賈璉不曾瞧出破綻來,便笑道:“又好了!
真真我也沒法了。

  正說著,隻見一個媳婦來回說:“鮑二媳婦吊死了。

  賈璉、鳳姐兒都吃了一驚。
鳳姐忙收了怯色,反喝道:“死了罷了,有什麽大驚小怪的!

  一時隻見林之孝家的進來,悄回鳳姐道:“鮑二媳婦吊死了,他娘家的親戚要告呢。

  鳳姐兒笑道:“這倒好了,我正想要打官司呢!

  林之孝家的道:“我才和眾人勸他們一回,又威嚇了一陣,又許了他幾個錢,也就依了。

  鳳姐兒道:“我沒一個錢!
有錢也不給,隻管叫他告去。
也不許勸他,也不用震嚇他,隻管讓他告去。
告不成倒問他個‘以屍訛詐’!

  林之孝家的正在為難,見賈璉和他使眼色兒,心下明白,便出來等著。

  賈璉道:“我出去瞧瞧,看是怎麽樣。

  鳳姐兒道:“不許給他錢。

  賈璉一徑出來,和林之孝來商議,著人去作好作歹,許了二百兩發送才罷。
那些人見了如此,縱要複辨亦不敢辨,隻得忍氣吞聲罷了。
賈璉又命林之孝將那二百銀子入在流年帳上,分別添補開銷過去。

  又體己給鮑二些銀兩,安慰他說:“另日再挑個好媳婦給你。

  鮑二又有體面,又有銀子,有何不依,便仍然奉承賈璉,不在話下。

  轉頭平兒又將秋桐引來,那秋桐素知王熙鳳不是好相與的,這會子心下忐忑不安,偏進得內中,王熙鳳竟和顏悅色道:“老太太既發了話,往後你就搬了來。
右邊二房騰空了,你先住進去。
二爺這些時日新鮮勁兒還沒過,這幾日就由你來陪著。
來了家中,咱們往後就當姊妹來處。

  秋桐心下狂喜,趕忙跪下磕頭表忠心道:“二奶奶這話說的讓我如何自處?
往後二奶奶但有吩咐,我定不會推諉。

  王熙鳳強忍著心下厭嫌,笑眯眯讓平兒攙起,又自手上褪下個金鐲子來,道:“你才過門,總要送個見面禮。
這鐲子隨了我幾年,今兒就送與你了。

  秋桐心下愈發雀躍,那鐲子樣式新鮮也就罷了,單重量就得二兩上下,可見二奶奶真真兒是有心結個善緣。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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