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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樓華彩》第292章 賈赦之死

紅樓華彩 肥鍋鍋 10523 2024-05-09 10:05

  第292章 賈赦之死

  (本章先更後改,奉送兩千字,免得你們說我總是佔便宜。

  卻說平兒急匆匆往怡紅院而來,走到半途不禁暗自思忖起來,雲姑娘雖是個性子豁朗的,可這等事難免會心下不快,因是平兒便多了個心思。

  到得怡紅院,也不去尋湘雲,反倒將自小熟識的翠縷叫了出來。

  二人往後頭過了白石橋,到得方夏圓亭裡坐了,翠縷禁不住納罕道:“平姑娘到底有什麽說法,偏還要背著人。

  平兒思量道:“如今有個事兒,我心下拿不定主意,卻要先問過了你才好。

  翠縷便笑道:“平姑娘徑直說了就是。

  平兒當下便將鴛鴦之事說了出來,那翠縷聽了個開頭便蹙眉不已,待聽罷了頓時起身道:“這可不妥!

  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,翠縷心思雖如湘雲一般豁朗,可這等事又哪裡肯替湘雲做主?

  再者她與湘雲情同姊妹,早早便定下了要隨著湘雲一道兒陪嫁過去,她自忖顏色比不得鴛鴦,本就心中沒底,又哪裡敢給自己個兒招惹個強敵來?

  平兒大抵知曉翠縷所想,便道:“你也莫要多想,鴛鴦被逼到這般份兒上,如今不過求個出路。
府中情形你也知曉,大老爺那邊,鴛鴦是萬萬不肯的;璉二爺又有奶奶看著,寶二爺身邊又有襲人盯著,你讓鴛鴦往哪裡去?

  老太太在時還能護得住一時,來日若老太太不在了,豈不是要逼死了鴛鴦?
都是自小兒頑在一處的姊妹,你又於心何忍?

  “這——”翠縷蹙眉好半晌沒言語。
心下終究是不忍,因是思量半晌道:“就算我點了頭,隻怕也過不了映雪那一關。
要我說平姑娘此番尋錯了人,你須得先在老太太跟前遞了話,讓老太太與姑娘說了,這才順理成章。

  平兒歎息道:“我又如何不知?
隻是奶奶如今一心關起門來過小日子,絕不肯沾染這等事兒的,我又不好越過奶奶去。

  翠縷一時無言,二人相對悶坐,正無計可施之時,忽聽得後頭一聲嗤笑,扭頭便見映雪走了出來。

  映雪就笑道:“還道你背著姑娘弄鬼,不想竟是給四爺尋姨娘。

  翠縷頓時急了,趕忙過來道:“我也是瞧著鴛鴦姐姐,心下實在不忍。
伱可不要跟姑娘亂說。

  映雪笑吟吟應下,面上渾不在意。
她出自竟陵伯府,得了李惟儉的吩咐來看顧著湘雲,來日前程早就定下。
雖擡不得姨娘,可一個管事兒媳婦是跑不了。
她也自知自己個兒顏色尋常,比不得伯爺身邊兒的晴雯、香菱等,因是也就沒了攀附之心。

  事不關己,又念及伯爺性情,鴛鴦那等顏色、品格的姑娘送過去,伯爺又怎會不收?

  因是映雪便笑道:“救人一命的好事兒,我又怎會多嘴?
我方才笑的是平姑娘如今是燈下黑,怎地忘了一個人。

  “怎麽說?
”平兒問道。

  映雪道:“自然是太太啊。

  此言一出,引得平兒蹙眉好一番思量,隨即恍然:是了!
大老爺要強娶鴛鴦,希圖的自然是老太太的體己銀子,王夫人向來視榮國府為己物,若得知了,又怎會坐視大房得了手?

  且鴛鴦是老太太的貼身丫鬟,不說眼前,便是來日老太太去了,這鴛鴦也不好處置。
真是留也不是,不留也不是……總不能給政老爺做小老婆吧?
如此看來,待老太太一去,將鴛鴦送去隔壁伯府倒是上上之選。

  這般想來,好似能說動王夫人?
隻是自己個兒可不好往王夫人跟前遞話兒,須得中間轉圜一番。

  拿定心思,平兒笑道:“多虧了你,真是一語點醒。
今兒得了你的好兒,往後但有用得著的地方,盡管與我言語。

  映雪笑著應下,平兒便快步而去。
轉眼出得大觀園,平兒又去了綺霰齋。
這會子寶玉還在榮慶堂,襲人也不在,隻媚人領著小丫鬟在家中。

  平兒叫過媚人來問襲人行蹤,媚人冷笑道:“還能去哪兒,這會子自是往主子跟前兒獻殷勤去了。

  平兒好半晌才想明,那襲人竟是去太太跟前兒了。

  尋思著天色已晚,平兒隻得悻悻回返。
鳳姐兒問過了,平兒隻道‘不得法’,鳳姐兒雖面上不顯,心下卻頗有幾分快意。

  卻說寶玉還在榮慶堂,襲人便偷空往王夫人院兒而來。
用過王夫人賞下來的點心,襲人便緊忙將白日間的情形與王夫人說了。

  王夫人聽得蹙眉不已,道:“大老爺這般情形,竟還想著娶小老婆。

  所謂看破不說破,王夫人自是知曉大老爺此舉希圖的是什麽,因是便有心在老太太跟前說道說道。

  襲人心中,那鴛鴦在府中比尋常主子還要多幾分體面,若果然一直留了,寶玉又是個憐香惜玉的,說不得就成了勁敵。
因是這會子遞小話道:“太太,白日裡我問鴛鴦往後打算,剛開始鴛鴦還咬死了往後絞了頭髮做姑子去,待後來平兒說了儉四爺,那鴛鴦就不吭聲兒了。

  王夫人冷笑道:“她倒是想得美。

  襲人道:“雖說這話不該我說,可老太太這般年歲,總要為身邊人打算打算。
鴛鴦這般年歲,又是個心氣兒高的,留在家中配了小子也不合適。
太太何不與老太太說說,也算是成人之美?

  頓了頓,又道:“再者雲姑娘性子豁朗、嬌憨,身邊兒總要有個妥帖的幫襯著才好,不然來日嫁過去,說不得就遭了那些丫鬟、姨娘欺負。
有鴛鴦幫襯著,料想老太太也能放心。

  王夫人思忖間眉頭舒展,這倒是兩全其美之策。
一來絕了大房心思,二來還給那李惟儉賣了好。

  因是頷首道:“好孩子,還是你思慮的周全,明兒一早我便與老太太說。

  榮國府刻下波濤洶湧,隔壁的伯府也因著此事漸起漣漪。

  卻說紅玉回到府中後,越想越憋悶。
儉四爺身邊兒原本就她們四個,如今多了兩個姨娘也就罷了,一個是因緣際會,一個是人家親哥哥送來的,又極得四爺的心思,紅玉不好說什麽,可那鴛鴦又怎麽說?

  一則與四爺素無往來,二則往日裡趾高氣揚的,又何曾將紅玉這般三等丫鬟放在眼裡過?
便是那司棋過來,紅玉都多尋思,偏這鴛鴦讓其上了心。

  歸根結底,二人年歲、顏色相當,鴛鴦同樣行事周全,偏得了老太太的寵,素日裡都是一副主子做派,因是引得紅玉心下警惕。

  當下紅玉暗自思量半晌,待用過晚飯,眾人齊聚東路院時,紅玉便頑笑道:“如今四爺可是香餑餑呢,莫說是外頭的姑娘家,便是隔壁的姑娘也一門心思往四爺身前貼呢。

  這話一出,引得李惟儉納罕不已,笑道:“我不過隔三差五過去一遭,也不曾招惹了誰,又是哪個婆子背後嚼舌了?

  紅玉就道:“不是婆子嚼舌,卻是今兒大老爺要納鴛鴦,鴛鴦不樂意,鬧出好大風波來。
剛好鴛鴦進園子散心解悶兒,平兒、襲人拿話打趣鴛鴦,一個說要許給璉二爺,一個說要許給寶二爺,鴛鴦都不點頭。
偏生說到儉四爺時,那鴛鴦就沒了話兒,咯咯,可不就是心裡頭惦念著四爺呢?

  所謂‘把話說出來、讓事兒成不了’,紅玉當做笑談一般說出來,盤算的便是這般心思。

  李惟儉聽過了怔了一下,旋即樂道:“不過是話趕話,說到我了,又當著你的面兒,許是鴛鴦那會子不好開口吧。

  紅玉笑道:“那就不知道了,我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,又怎知她如何做想?

  此事一說一樂,李惟儉本就與鴛鴦往來不多,因是也不曾多想。

  轉眼到得翌日,平兒記掛著鴛鴦之事,一早兒又去尋襲人。
那襲人卻連連推諉,隻說不好在太太跟前兒言說。

  眼看到了時辰,平兒無法,隻得先行回返,隨著鳳姐兒往榮慶堂而來。

  刻下還早,王夫人、薛姨媽、李紈、鳳姐兒、寶釵等姊妹並外頭的幾個執事有頭臉的媳婦,都在賈母跟前湊趣兒。

  頑笑間忽而便見鴛鴦拉了她嫂子,到賈母跟前跪下,一行哭,一行說,把邢夫人怎麽來說,園子裡她嫂子又如何說的,今兒她哥哥又如何說的,都一一說將出來。
臨了賭咒發誓,又尋了剪子要絞頭髮。

  賈母唬了一跳,緊忙讓琥珀攔下,隨即氣得渾身打顫!

  恨聲道:“我通共剩了這麽一個可靠的人,他們還要來算計!
”因王夫人就在一旁,想著前些時日王夫人方才將賴家連根拔起,如今老太太對榮國府掌控大不如意,便連王夫人也一起罵道:“你們原來都是哄我的!
外頭孝敬,暗地裡盤算我。
有好東西也來要,有好人也來要,剩了這麽個毛丫頭,見我待她好了,你們自然氣不過,弄開了她,好擺弄我!

  孝道大過天,王夫人忙站起來,不敢還一言。
薛姨媽見連王夫人怪上了,反不好勸的了。

  探春是有心的人,想王夫人雖有委屈,又不好敢辯,薛姨媽也是親姊妹,自然也不好說話,寶釵也不便為姨母辯,鳳姐、寶玉一概不敢辯,迎春老實,惜春小……算來算去,好似唯有自己能開口?

  因此,便陪笑向賈母道:“這事與太太什麽相乾?
老太太想一想,也有大伯子要收屋裡的人,小嬸子如何知道?
便知道,也推不知道。

  賈母撒過一場氣,心下也知不妥,因是不待探春說完就笑道:“可是我老糊塗了!
姨太太別笑話我。
你這個姐姐她極孝順我,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爺,婆婆跟前不過應景兒。
可是委屈了她。

  薛姨媽應下,又說賈母偏疼王夫人,寶玉這會子來了聰明勁,插科打諢一番,又代賈母與王夫人道惱,這漫天的雲彩方才散了去。

  正此時,外頭回話,說是邢夫人來了。
情知一會子邢夫人要沒臉,因是薛姨媽等盡數先行退下,避在一旁。

  賈母正要拿邢夫人撒氣,待其進來,劈頭蓋臉就罵道:“我聽見你替你老爺說媒來了。
你倒也三從四德,隻是這賢慧也太過了!
你們如今也是孫子兒子滿眼了,你還怕他,勸兩句都使不得?
還由著你老爺性兒鬧。

  邢夫人臉面臊紅,辯駁兩句又被賈母罵了個沒臉,隻得訕訕而去。
罵走了邢夫人,賈母又將眾人叫進來,略略說過一會子話方才散去。

  王夫人卻不曾動彈,待人走了,方才與賈母說道:“老太太,做兒媳的本不該多嘴,隻是鴛鴦服侍老太太一場,總要給個結果。

  賈母深以為然,便道:“我心中也是這般計較著,太太又有什麽想法?

  王夫人道:“聽下頭人說嘴,鴛鴦既不想跟大老爺,也不想跟了璉兒、寶玉,倒是對那常來常往的儉哥兒情有獨鍾。

  “儉哥兒?
”賈母納罕不已,轉念一想,好似又在情理之中。
所謂姐兒愛俏、鴇兒愛鈔,那李惟儉要模樣有模樣,要能為有能為,如今高官厚祿,又家資無算,鴛鴦暗存了傾慕之意也不稀奇。

  就聽王夫人又道:“媳婦兒想著,湘雲性子太過豁朗,來日難免被下頭人欺瞞,若有個妥當人跟著過門兒,豈不正好?

  賈母思量了一番,竟覺著這是個好主意!
一來給了鴛鴦結果,二來臨了也算護了湘雲。

  且湘雲這會子年歲還小,待其過門,說不得自己個兒早就去了。
因是頻頻頷首笑道:“太太這主意不錯,待我思量思量,回頭兒與雲丫頭說了,看她又是怎麽個心思。

  這日下晌,賈母尋得空將湘雲單獨叫來。
屏退左右,扯著湘雲的手說道:“一晃雲丫頭也大了,就是不知來日能不能瞧見你出嫁。

  湘雲嬌憨笑道:“姑祖母長命百歲,一準兒能瞧見。

  賈母笑著搖頭道:“人都盼著長命百歲,可又有幾個真真兒能長命百歲的?
我今兒叫你來,是有一樁事與你商議。

  湘雲不明就裡,徑直道:“姑祖母徑直說就是了,卻不知是什麽事兒?

  賈母便道:“你可知鴛鴦之事?

 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,湘雲自然知道,因是點頭,瞧著賈母納罕不已,不知為何提及鴛鴦。

  賈母便說了王夫人的主意,臨了道:“這一來,給鴛鴦個出處;二來,有她照看著,來日我便是不在了,也能放心一些。

  湘雲聽罷懵然不已,又聽賈母此言有臨終托付之意,霎時間就紅了眼圈兒。

  賈母又趕忙將鴛鴦叫過來,指著湘雲道:“鴛鴦,別說老太太不顧念著你,如今給你尋了主母,還不趕快叩頭?

  鴛鴦心中五味雜陳,不想此番壞事變好事,竟真的隨了她的意。
心中既高興又忐忑,聞言趕忙跪下磕頭道:“鴛鴦見過主母。

  湘雲素來將鴛鴦當做大姐姐,頓時唬得就要避過,卻被賈母強拉著坐定了,眼看著鴛鴦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。

  隨即,賈母才道:“雲丫頭,你又是怎麽個心思?

  事已至此,湘雲心中便是有些心思也不好說出來,隻得點頭,又將鴛鴦拉起來道:“鴛鴦,咱們往後來日方長。

  鴛鴦紅了眼圈兒道:“雲姑娘放心,我往後心裡隻想著雲姑娘。

  當下再無二話,榮慶堂裡一時間倒是其樂融融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,大老爺強納鴛鴦之事,轉眼傳得沸沸揚揚。
又有小道消息流傳,說是那來求親的孫紹祖非但與大老爺鬧掰了,如今更是被打發去了天涯海角,大抵是因著得罪了李惟儉之故。

  這日司棋原本休沐,一早兒興衝衝而去,待下晌歸來時雖面色紅潤,卻蹙著眉頭心事重重。

  被李惟儉滋潤了一場,司棋自然身心愉悅,偏生臨了聽李惟儉說了大房拿著李惟儉當刀子,引得司棋對大老爺、大太太愈發不滿。

  且因著賈赦與邢夫人,李祭酒夫婦極力反對李惟儉娶迎春,迎春若不嫁過去,她司棋每月方才能幽會一回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?

  自後門進得榮國府,迎面撞見母親,司棋又聽母親好一番數落大房的不是,於是愈發心事重重。

  她如今滿心裝著的都是李惟儉,自是對那賈赦與邢夫人恨得牙癢癢。

  待進得綴錦樓,迎春正與繡橘在打絡子,眼見司棋回返,繡橘就笑道:“這般早就回來了?
還道你明兒才回來呢。

  司棋不鹹不淡的應下,眼看要到飯口,繡橘便提了食盒往小廚房而去。
內中餘下司棋與迎春,眼見迎春面上嫻靜,一門心思的打著絡子,司棋禁不住說道:“姑娘莫非以為躲過這一遭,來日就沒旁的了?

  迎春手上一頓,氣惱道:“如今隻能拖一日是一日,他們是我父母,若真要將我嫁了去,我除了一死哪兒還有旁的法子?

  眼見司棋癟嘴氣惱,迎春便又道:“他如今中了風,說不得哪日就去了……我倒是盼著他去了,如此守孝三年,說不得除了服就好了呢。

  司棋聞言精神一振,說道:“姑娘既有這個心思,何不用些手段?

  “啊?
”迎春駭了一跳,忙道:“不可不可!

  司棋乾脆湊過來落座勸說道:“非是我背後嚼舌,姑娘自小到大,大老爺可曾理會過?
如今不過是將姑娘當了物件兒,一則訛詐外頭不知情的,二則要挾儉四爺。

  這事兒有一就有二,儉四爺也是要臉面的,若再來兩回,姑娘與儉四爺的事兒可就真真兒說不準了!

  迎春蹙眉不已,心中自然惱恨邢夫人與賈赦,可要她去害了其性命,又哪裡敢?

  她性子懦弱,便是花草魚蟲都不忍傷了,更別提是一條人命了。

  司棋眼見迎春還是沒話,這回徹底惱了,喪氣道:“姑娘凡事都往後躲,我瞧著是沒指望了。
我來日就自己個兒尋個錯兒,不如讓太太將我打發出去,免得來日跟著姑娘提心吊膽的。

  “司棋!
”迎春頓時急了。
也是虧著司棋看顧著,二姑娘方才過了兩年順心日子。
若司棋去了,那繡橘又是個沒主意的,來日哪裡還有好日子過?

  再者司棋說的也沒錯,這等糟爛事一回就傷了情面,若接二連三的來這麽幾回,儉兄弟便是再在意二人的情分,到時隻怕也生分了。

  迎春想著來日又要嫁給什麽王紹祖、張紹祖,頓時急了。

  趕忙扯著司棋道:“好司棋,你別棄了我。
你若走了,我哪裡還活得成?

  司棋沒好氣道:“總要姑娘自己個兒有些心氣兒才是,一直這般等著、靠著,莫說是旁人以為姑娘好欺負,便是儉四爺也以為姑娘情意寡淡了呢。

  迎春思量半晌,幾番躍躍欲試,可終究還是下不得那般狠心。
因是扯著司棋啜泣不已。

  司棋被纏磨了好半晌,情知二姑娘便是這般性情,再如何逼迫也下不得狠心。
略略思量,歎息著低聲說道:“罷了罷了,姑娘既沒這個心思我又何必著急?
隻是我家中急著用錢——”

  迎春聞言頓時頷首道:“好,銀錢都是你經管著,不論拋費多少,你徑直拿了去就是。

  司棋面上和緩,當即再不多言。

  當下趕在繡橘回返前,司棋歸攏了匣子裡的銀票,點出一千兩來揣在袖籠裡,隨即往後頭姥姥王善保家尋去。

  司棋前腳剛走,繡橘便提著食盒回返,問及司棋,迎春隻說其回了家中。

  卻說司棋尋了姥姥王善保家的,屏退旁人,悄聲與姥姥商議起來。

  王善保家的聽了大驚失色,叫道:“你哪裡敢做這等事!
若讓人知道了,豈不要被打死?

  司棋心下一橫,說道:“隻消做的隱秘,誰又能知道了去?
再者如今大老爺這般情形,莫說是大太太,便是那幾房姬妾、丫鬟,哪一個不天怒人怨?
我就不信一千兩銀子砸下去,就沒人動心!

  “一千兩?

  王善保家的頓時動心不已。
思量半晌道:“大老爺房裡有個叫桃紅的,論年歲比太太還大了兩歲,前幾年雖不得寵,如今卻也輪流著照料大老爺。
她也不是什麽清倌人,隻等大老爺一去便要被發賣出去,我回頭兒尋桃紅說說,想必她必定樂意。

  司棋道:“就知姥姥妥帖。
”說話間自袖籠裡抽出那一疊銀票來,眼看王善保家的眼冒精光就要奪去,司棋緊忙往後一躲,正色囑咐道:“姥姥莫要貪心,我的心思你也知道。
來日果然如了意,莫說是千兩,便是萬兩也有的。

  王善保家的緊忙道:“你是我外孫女兒,我還能坑了你不成?
且放心,我心中有數。

  司棋見她如此說,這才將銀票奉上,又叮嚀一番,方才起身回了大觀園。

  卻說王善保家的用過晚飯,裝著心事又往東院去聽吩咐。
因著鴛鴦一事,賈赦與邢夫人鬧了個沒臉,且因著如今賈赦行動不便,邢夫人如今膽氣壯了幾分,很是與賈赦吵嚷了一陣。

  隨即乾脆自己個兒回了房生悶氣,再不理會賈赦。
有姬妾一臉厭嫌地推了賈赦而去,王善保家的尋了空,路過桃紅窗外往裡觀量,便見那桃紅自枕頭下尋了個角先生來。

  正待使用,王善保家的忽而敲門,唬得桃紅好一陣手忙腳亂。

  待開了門見是王善保家的,桃紅慌張道:“你怎麽來了,可是太太有吩咐?

  王善保家的笑吟吟道:“不慌,咱們進裡頭說去。

  當下關了門,二人到得炕上落座,王善保家的扯了半晌閑篇,忽而道:“太太這會子正惱著呢。
大老爺這一病,連性子都比往常古怪了。

  桃紅感同身受,蹙眉吐槽道:“誰說不是?
如今自己個兒都動彈不得了,偏還要想那些有的沒的。
他又是個脾氣暴的,一不對心思便要打人。
也不知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。

  王善保家的就道:“太太還好說,再如何說也有誥命在身,你可想過來日如何?

  桃紅歎息道:“還能如何?
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,如今可不敢想往後。

  王善保家的正色道:“姨娘可得想想了,我可是聽人說,大老爺這般情形冬日裡可不好熬。

  又說過半晌,王善保家的忽而壓低聲音道:“如今卻有一門營生,姨娘做好了可得五百兩銀子。
有了這五百兩,往後不就有了指望?

  桃紅頓時關切道:“還有這般好事兒?
卻不知是個什麽營生?

  王善保家的徑直遞過來二百兩銀票,壓低聲音道:“也不用姨娘為難,隻消來日熬藥時往裡頭兌些酒水就好。

  “啊?
”桃紅掩口失聲,卻見王善保家的直勾勾盯著自己個兒。

  桃紅頓時會錯了意,以為是邢夫人徹底惱了大老爺。
左思右想,賈赦眼看時日無多,她又早就失了寵,為其得罪了邢夫人實在不值。
再者王善保家的也不曾說錯,與其這般混日子,莫不如拿了這五百兩,如此往後也有了指望。

  因是好半晌,這才咬牙頷首,探手接了那二百兩的銀票。

  王善保家的面上露出笑意來,說道:“就知姨娘是個拎得清的,放心,事成之後那三百兩我即刻送來。

  當下再無二話,王善保家的匆匆而去。

  桃紅捏著那二百兩銀票,左思右想了好半晌,趕忙將銀票藏在箱籠底,起身長出了口氣,心思漸漸定下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忠順王府。

  啪——

  玉盞摔在地上,面前的婢女嚇得慌忙跪地求饒:“王爺饒命,婢子一時錯手,不是有意的——”

  忠順王面色鐵青,一言不發揮揮手,便有太監上前將那婢女拖了下去。
內中妃子、次妃、美人等無不噤若寒蟬。
自打忠順王被重罰了一筆銀子,又被禁足在家,這位王爺愈發喜怒無常。

  有老太監正要上前問過,忽而便有小黃門入內與其耳語了幾句,老太監趕忙湊過來道:“王爺,長史求見。

  忠順王舉杯一飲而盡,納罕道:“奇了,怎麽這會子來了?
讓他進來吧,本王倒要聽他要說什麽。

  太監應下,趕忙親自去引。
過得須臾,太監引得長史入內。
見罷禮,忠順王不耐地擺擺手,隻問:“又有何事?

  長史拱手道:“王爺,下官得了一張借據,不敢自專,隻得來請示王爺。

  “哦?

  說話間長史呈上,老太監將那借據奉上。
忠順王接過來掃量一眼,頓時就樂了:“喲,賈赦那廝又欠了人銀子?
我瞧瞧,八千兩,可不算少了。
”擡眼笑道:“這借據怎麽來的?

  長史如實道:“下頭當鋪收的,咬死了四折,下官以為王爺有用,便用三千二百兩將這借據收了。

  忠順王大悅,拍案道:“收的好!

  忠順王自認如今可謂龍戲淺灘、虎落平陽,聖人與忠勇王他惹不起,連那姓李的小兒他都招惹不起,算來算去隻能欺負欺負賈赦這等不入流的家夥了。

  錯非十幾年前賈家按兵不動,他如今又怎會有這番際遇?
想到此節,心下更恨,因是忠順王道:“瞧日子有幾年了,回頭兒算算利息,明日一早你拿本王帖子去登門討要。
記得,一分銀子都不許少了!

  長史應下,忠順王頓時仰天大笑,叫道:“都愣著作甚?
舞起來,舞起來,今日好生高樂高樂。

  忠順王忽而陰轉晴,殿中人等無不松了口氣,頓時鼓樂齊鳴,舞姬翩翩,幾個美人嬌笑著過來獻媚,內中緋糜自是不提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翌日。

  榮國府東院兒。

  大老爺賈赦坐在輪椅上,支支吾吾,眼神一個勁兒的往下瞟。
桃紅心下厭嫌至極,禁不住抱怨道:“老爺都這般身子了,就不怕一下子樂過去?

  眼見賈赦面帶怒容,桃紅趕忙俯下身去忙活起來。
過得好半晌,賈赦哼哼幾聲,桃紅這才蹙著眉頭去拾掇了。

  方才漱過口,就有丫鬟端了湯藥來。

  桃紅心思一動,與那丫鬟道:“放那兒吧,過會子我伺候老爺用藥。
正要求你幫手,一早兒吃得有些積食,你去問問可還有消食丹,給我取了兩丸來。

  那丫鬟最是厭嫌伺候賈赦,聞言頓時歡喜應下,放下湯藥便去了。
桃紅將賈赦推在一旁,瞧著四下無人,悄然取了個小瓷瓶將內中烈酒摻進藥中,自己個兒嗅了嗅,生怕賈赦聞出來,趕忙又尋了蜂蜜兌了進去。

  過得半晌,這才端了湯藥來,口中說道:“幾個小蹄子都不樂意伺候老爺,最後還不得是我?
這湯藥苦口,我又往裡兌了蜜糖,老爺嘗嘗可還順口?

  賈赦微微張開口,羹匙便將藥送了進去。
賈赦兩次中風,莫說是半邊兒身子,便是舌頭都不怎麽利索了,因是全然嘗不出內中摻了烈酒。

  桃紅哄勸著,可算將一碗湯藥喂了,正巧那丫鬟回返。
桃紅接過消食丹便道:“你幫我照看一會子,我去去就來。

  說著便捧了藥碗而去,她心下怦然著,緊忙尋了水龍頭刷了碗,又將瓷瓶丟過院牆,這才稍稍安下心來。

  待心緒平複,不由得有些後悔,此番與做賊無異,若再來兩回難保就被人撞破了。
隻盼著這回就將賈赦送走,否則桃紅可不敢再冒險了。

  這日賈璉外傷漸好,依舊纏裹了後腦海,正躺在炕上繾綣著,忽而便有婆子來尋:“二爺快去瞧瞧,那忠順王府的長史又來了。

  “嗯?
”賈璉不敢怠慢,慌忙換了衣裳往前頭大廳去迎,一邊還打發人知會後宅。

  婆子不敢怠慢,兵分兩路,一邊廂往東院報,一邊廂徑直報到了賈母跟前兒。

  這會子賈母正在用飯,王夫人、鳳姐等都在,聽得那婆子慌慌張張報來,賈母頓時唬了一跳。

  不由得扭頭就看向寶玉!

  非但是賈母,連王夫人也瞥向寶玉,直把寶玉看了個心下莫名。

  王夫人就道:“你這孽障,莫非又在外頭惹了禍事不成?

  寶玉心下惴惴,沒口子道:“兒子每日往書院去,得閑了也隻在家中,再沒與那琪官往來過。

  實則寶玉背信棄義,那蔣玉菡因著寶玉又被忠順王逮了回去,此後再不與寶玉往來,生怕再被其拖累了。

  餘者如馮紫英、衛若蘭等,雖礙於北靜王情面與寶玉多有往來,卻不肯深交。
由是寶玉時間一長便鬧了個沒趣,隻在家中廝混,懶得再往外頭去廝混。

  隻是寶玉劣跡斑斑,王夫人又哪裡肯信?
當下叫罵道:“我這些時日忙著管家,倒是短了對你管束,竟讓你愈發恣意了。
打明兒起不許再出去廝混,隻許去書院好生攻讀,不然我定要告訴老爺,讓老爺好生教訓你!

  寶玉委屈得紅了眼圈兒,趕忙看向賈母:“老祖宗——”

  他眼巴巴看過去,卻見賈母歎息著竟偏過頭去,隨即一言不發。

  寶玉頓時好似遭了雷殛一般,定在原地怔住了。
當下又看向四下,隻見三春、黛玉、寶釵、湘雲紛紛看過來,目光中滿是審視,竟無一人肯信他的。
寶玉頓覺所有人都棄了他,心下悲涼,禁不住探手去抓胸前掛著的寶玉。

  王熙鳳眼尖,見勢不妙,緊忙搡了一把襲人,自己個兒也開口道:“太太這話太過了,不過是忠順王府長史來了,人家還沒說什麽,咱們自己個兒關起門來反倒亂了起來,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?

  探春也道:“鳳姐姐說的在理,太太,不忙著怪寶二哥,還是先等等信兒再說吧。

  說話間襲人緊忙湊到寶玉身邊兒,不待其摘下寶玉,緊忙就接了過去,說道:“我先經管著,免得你又發了性子。

  發了性子……發了性子……性子……

  往常他一摔玉,定會引得上下關切,如今卻是連摔玉的機會都沒了。
寶玉心下愈發悲涼,乾脆扭身奪路而走,昏昏沉沉本能往櫳翠庵而去,那襲人等緊忙追上跟在左右,自是不提。

  卻說榮慶堂裡七嘴八舌,眾人無不忐忑。
待過得好半晌,又有婆子來回話:“老太太,璉二爺送了忠順王府長史,正往東院去呢。

  賈母連忙問道:“可掃聽清楚了,到底是因著何事?

  婆子道:“尋小廝問了一嘴,說是大老爺在外頭欠下了銀錢。

  聽聞與寶玉無關,王夫人不禁暗自舒了口氣。
那高坐軟榻上的賈母卻皺起眉頭來罵道:“這個孽障,怎麽又欠了人家銀錢?
”頓了頓,忙問:“可知欠下了多少?

  “這——”婆子支支吾吾不肯言語。

  昨兒方才出了那麽一檔子事兒,賈母心下厭嫌得緊,又哪裡肯為賈赦遮掩?
因是蹙眉道:“你照實了說就是。

  婆子便道:“回老太太,那本金不過八千兩,可月息三厘,滾到如今算算竟要兩萬四千兩。

  “啊?

  婆子又道:“璉二爺與那長史商討了一番,人家咬死了不肯松口,說大老爺若不歸還,便去順天府衙門將大老爺連同咱們家一並告了!

  賈母頓時好一陣天旋地轉,王熙鳳、鴛鴦緊忙上來扶了,好半晌待賈母緩過來,不禁悲從心來,罵道:“好個孽障,自己胡亂花銷偏要拖累家裡,這帳我管不得,且讓他自己想法子還去!

  正待此時,忽聽得儀門上傳事雲闆連叩四下,正是喪音!

  賈母並王夫人等紛紛愣住,鳳姐更是心驚膽戰,緊忙打發丫鬟:“快去問問,這又是給誰報喪呢?

  話音方才落下,就見邢夫人領著丫鬟、婆子哭嚎著進來。

  眾人見此情形,哪裡還不知緣由?

  賈母當即顫顫巍巍問道:“太太,你這是——”

  便見那邢夫人噗通一聲搶跪地上,哭嚎道:“老太太,大老爺……大老爺……他……沒了!
嗚嗚嗚——”

  “啊?
”賈母拄著拐杖豁然而起,隨即身形一陣搖晃,朝著後頭仰面栽去。

  “老太太!

  “老太太——”

  榮慶堂裡,霎時間兵荒馬亂、雞飛狗跳!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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