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忙剛過就下起了一場秋雨,一些開的較早的菊花在大路小路的兩旁伸展著枝頭。
有的一朵兩朵,被踩踏而又濺落的淤泥壓彎了腰。
一次兩次,循環往複,那一朵兩朵最終被淤泥壓了下去。
久盼天雨的泥土迎來了願望,一張張渴的裂開的嘴巴一次性灌了個夠。
蘇童戴著鬥笠,穿著蓑衣,光著腿杆在學犁田,教他的人是他大爸蘇城明。
幾天下來已經學會了方式,隻是人太年青差把力氣,握不住犁把。
蘇城明看一看,又想一想:“就這個樣子吧,差不多就行了。
”
從蘇城卿死後蘇家彎的人對蘇城明有了新的看法,說他是個六親不認的人,得了那麽大的家產,兄弟死了連副棺材本也舍不得出。
他心裡過意不去,為了挽回面子,這才佔了主動教侄兒耕田犁地,還隔三差五地給他們家送些蔬菜和油鹽。
蘇城明家裡的田地土壤好,兩口子做活路又細緻,有吃不完的糧食。
一場秋收下來,幾個大櫃子已經裝不下了,陳糧隻有賣了,吃的都是新谷子。
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條件,在優越的生活中依然過不踏實。
下雨人們不能出工,就三個三個,兩個兩個坐在一起說閑話。
蘇城明最近聽了從蘇家彎傳出來的閑言,他兒媳婦下來大半年都過去了也沒見肚子鼓起來,連蛋都沒有給他家下一個。
肯定是他這個半老頭子做了缺德事遭到了報應。
面對別人的流言碎語,他無言以對,隻能裝聾作啞。
這件事情很重要,不方便管的也必須要管管了。
第一次不好問,第二次不方便問,第三次實在是憋不住了,把蘇傳林拉到自己住的老房子屋頭來,他媽也在一旁。
蘇城明問:“傳林啦,有些話我和你媽不好問。
人家說你婆娘不能生,你老實交代,到底能不能生?”
蘇家彎那些閑話蘇傳林比他爸聽見的早,聽見的多,可是乾著急也沒辦法,死婆娘的肚子就是鼓不起來。
他懷疑林小端跟自己開了一個玩笑,要麽就是蘇童也患了跟自己相同的病。
父親的話被他立馬否認了。
“人家的話你也信?”蘇傳林說。
“可時間上這是事實。
”
“我們那是準備晚生。
”
蘇城明根本不信兒子這句話,這個年齡段的人,已經老小子一個了居然提倡晚生。
這是騙人,這是謔鬼!
這葫蘆裡的藥不用去猜了,兩個人當中有一個人肯定有問題。
蘇城明想起就冒火,這樣下去家業在好沒人繼承,錢再多沒人用,墳頭再高卻沒人去燒紙磕頭。
“放你媽的屁,你以為老子不曉得?”
蘇傳林默不吭聲了,有一些委屈,還有一些埋怨。
他爸是正常的,輪到自己卻不正常了。
男人不能生育是種天病,更是無法輕易說出口的事。
隻有一條,要想堵住別人的嘴,隻有讓林小端的肚子今年鼓起來。
“你說說,”蘇城明往前一步,湊近了又說,“是你婆娘不想生,還是生不出來?”
蘇傳林的臉色一片慘白。
“我看,”他回答說,“你們管的也太多了。
”
蘇傳林撂下這句話就走了,步子走的很急,像逃跑似的。
蘇城明看著兒子,百思不得其解。
眼睛睜的滴溜圓,想撒氣都找不到一個地方。
蘇傳林回去就跟林小端說,把幾扇門和那些不沾邊窗戶通通關上,把人拉進睡房裡,撲通一聲,莫名其妙的在林小端跟前跪了下來。
“小端!
”他說,“你給我個實話,你同那小子的事,你們究竟做沒有?”
蘇傳林給她下跪,這是頭一次,這讓人感到怪異。
他這是要套實話,裝出一副可憐相來讓人同情他這個病人。
用下跪的方式來引發出林小端幫他分擔痛苦,繼而完成那個目標。
別看眼前很可憐,林小端同樣是害怕,這個暴徒翻了臉又是另一種種殘酷。
她懶得跟他說話,就像隻花貓懶在床上,過一會瞄他一眼,看他今天到底唱的什麽戲?
果然這個暴徒跪不下去了,爬起來用手卡住林小端的脖子,另外一隻手掄起錘來就要往下打。
林小端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頭髮用力往下一拉,暴徒的手落空了,整個人都趴在床鋪頭,剛好壓在林小端身子上。
“去你媽的!
”
林小端用力一掀,一腳踢在蘇傳林的腦袋上,緊接著再翻下床來用雙腿把人壓住,再一分開,蘇傳林的腦袋瓜子已被林小端死死騎在胯下了。
動也不能動,手也使不上力,兩個腳杆隻能空彈。
“你這個瘋婆娘,老子要殺了你!
”
蘇傳林在胯下嚷著罵,林小端在上面抓那張臉,撕扯那張嘴。
她指甲長,蘇傳林已經面目全非了,到處都是血。
“你要殺我,我就先讓你死!
”
林小端剛才已經看出來了,這個瘋子今天要動手打人。
若不還擊,會被卡死在床上。
反正都是死,搏一搏,也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。
確實如此,正如她想的那樣。
蘇傳林知道在蘇家彎已經沒有臉面了,剛才又受父親的氣,他覺得被這個婆娘耍了。
下跪的目的就是給她最後一個說話的機會,老實交代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。
蘇童真是和自己一樣,他有其他安排,讓他父親來做這件事,再也不會輪到外人。
相反,若果那天晚上什麽也沒做,林小端的命活不過今天。
萬萬沒想到林小端今天還手了,而且自己還輸了。
林小端像瘋了,跑去竈屋拿把菜刀,罵罵咧咧的,直闖闖的朝他來。
蘇傳林跑了,他看見林小端今天像頭母獸,從認識這個女人以來,今天還是第一次領教這女人的歹毒。
而本人的慘狀令人作嘔。
臉上的血流的直達脖子,嘴也撕裂了,眼皮上的眉毛也扯光了,正火辣辣的痛。
跌跌撞撞的闖進了他爸的那套老房子。
蘇城明嚇了一跳,連忙把兒子扶了進去。
一面讓老婆子燒水,一面手忙腳亂的一陣收拾。
“剛才還好好的,怎麽成這副樣子了?”
蘇傳林撒了一個謊,怕傳出去了被人笑話。
“我搭來福的拖拉機,摔的。
”
“來福這個龜兒也開的太快了嘛!
”
蘇城明給他收拾乾淨了,又請了赤腳醫生給了包紮,在上面吃了晚飯後又親自把人送了下來。
房子的兩扇門敞開著,煤油燈燃的很旺,林小端坐在門口吃夜飯。
看見他們下來了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,還站起來打招呼。
蘇傳林的腦袋包紮的像個白布團,以為林小端會慌,還真服氣了,真能裝。
過去和現在,一下子像換了個人。
以前的那個人不在了,現在是一個潑辣又有心機的毒女人。
林小端始終是個外地女人,依然怕蘇傳林報復,那將是一場死人的事。
待他爸走後自己專進了屋頭,以防不測把那把刀藏在身邊保衛自己。
其實她想逃跑,有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。
可是沒有路費,天已經黑了,大山的冷風呼呼的吹。
她隻能回雲南老家,想到過去的事,更讓人擡不起腿來。
幾套換洗的衣服和兩雙鞋就放在明顯處,在堂屋門口的桌子上。
當時如果她要走,就從那兒邁出第一步。
“怎麽,你要走?”蘇傳林進來問。
林小端把藏著的刀亮了出來,冷森森的,在燈光下很晃眼。
蘇傳林又退了出去,站在門楣下,那兒的距離方便同她說話,也好逃跑。
“你不是已經看見了?”林小端說。
“這個好說,你隻要給我留下個根,我送你回雲南,而且還要給你一筆錢。
”
“你這是枉費心機。
”
“怎麽說?”
“你沒有種子,怎麽生?”
“這個好辦。
”
“你又想去害人家,他還是少年。
”
“輪不到他了,跟我一樣,是個沒用的廢物。
”
林小端冷笑了一下。
“你怎麽知道他是個廢物?”
“你的肚子沒有鼓起來。
”
“我們就沒做過。
”
蘇傳林那張包紮的臉抽搐了一下,可以想象的到那張臉的表情,絕對可以用瘋狂的扭曲來形容。
因包紮的過緊,那種扭曲表現不出來了。
心裡是恐怖的,如果林小端不露出極端來,在說這番真相時至少是個半死不活的人。
或許,控制不住,也許直接要了她的生命。
蘇傳林不會輕易相信,那種春藥是厲害的,動物都控制不住,何況蘇童是一個青春正茂的小夥子。
按道理,用在他的身上會更猛烈一些。
如果不發洩,藥物攻心會直接讓人死亡。
“可是他並沒有死去。
”他說。
“你不懂女人,難道就沒有別的方式?”
蘇傳林突然想到了,她是可以找到其他的方式讓那小子活過來。
她每個月來生理時,不能照舊,都是用別的方法幫自己解決的。
蘇傳林突然歇斯底裡的吼了起來。
“你這個騙子!
”
要是往日他會走過去對林小端一陣毒打,目前他不敢了,礙於那把刀,也許會直接要了他的命。
他想活著,因為他還沒有根。
如果未來沒有孩子,所有的家產和錢糧,和他擁有的一切都將屬於天空下的陌生人。
“我是騙子,可是你更卑鄙!
”
林小端也吼了起來,跟他爭辯著。
蘇傳林此時此刻認為已經沒有必要同她吵下去了,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,新的希望才是當務之急。
他心裡是黑暗無邊的,又詭計多端, 立刻裝著出一副極為正經的態度出來。
他接下來要同她談判,要編造出一套條件來使這個女人動心。
“對,”他繼續說,“你說的對。
那些都已經過去了,何必去計較呢?我們何不坐下談談將來。
”
“跟你沒什麽好談的。
”林小端說。
“我可不像你那麽絕情!
”他說,“不看在夫妻的情分上,看在我們認識一場的情分上,我們談筆交易。
”
“交易?”
“是的,我會給你很大一筆錢,那是你一輩子賺不到的錢。
可以先給你一半,我們立個字據,以它為證,而後彼此兩清。
”
“你說的交易指的是什麽?”
“給我留個孩子。
”
“這一次又是誰?”
“還是那小子。
”
“你這個畜牲!
”
林小端臉都氣綠了,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。
拿起刀就對衝了過來,那副兇態看似是認真的,像是任何人控制不住的,連控制她的人恐怕也會跟著遭殃。
蘇傳林又跑了,出了門,立在院壩頭說:“告訴你,你不答應,會被困死在蘇家彎。
”
……
那件事情他們最終談判成功了,並立了字據,林小端假裝哭了好幾天,原來的那張當眾撕毀。
這場戲重新上演,跟原來那場演的一模一樣樣。
蘇童上當吃了那春藥,被擡進了林小端的房間裡……
兩個月以後,林小端突然冒酸,她已經懷孕了,娃的親生父親,這個秘密隻有她和蘇傳林知道。
交易達成了,按先前說的那樣,蘇傳林也守信用,給了她一部分錢。